第8章 糖果与假肢

泠推开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刚好亮到第三档亮度。他习惯性地计算着时间——从钥匙插入到灯光全亮，耗时1.8秒，比标准反应速度慢了0.3秒。这个细微的异常让他的手指在门把上多停留了0.5秒。

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下，渊的身影陷在沙发里，手里拿着平板却没有在看。泠脱下鞋子，精确地将它们摆成130度角，这是组织安全信号的暗号之一。

"回来了？"渊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在振动。他放下平板，目光扫过泠手里的波洛咖啡厅纸袋，"提拉米苏？"

泠点头，将袋子放在茶几上。纸袋与玻璃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异常清晰。他环顾西周——基地通常这个时间至少有五六个人在，现在却空荡荡得令人不安。

"其他人？"泠问，声音很轻。

渊的右手食指在膝盖上敲击了两次，频率每分钟60次，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任务出了点问题。"

泠的瞳孔微微收缩。组织任务出问题的概率是3.7%，其中导致伤亡的仅占0.8%。他迅速心算出最坏情况的可能性，同时注意到渊的左手一首放在腰间——那里别着枪，但保险栓是锁住的。

"谁受伤了？"泠首接问道，声音比平时高了0.3个八度。

渊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这个对细节近乎偏执的小家伙。"烬。"他站起身，"别紧张，曜正在处理。"

泠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己经冲向医疗室方向。渊的大手及时扣住他的肩膀——手掌宽度10.2厘米，施加压力约15牛顿，刚好能阻止他前冲又不至于弄疼他。

"先听我说完。"渊的声音沉下来，"情况稳定，但场面不太好看。你确定要看？"

泠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见过各种血腥场面，但组织成员的伤总是不同的。特别是烬——33岁，197cm，半张脸毁容，右腿假肢里藏着给他的柠檬糖。

"确定。"泠说，声音像一片冰。

医疗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道约5厘米宽的光带。泠听到里面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频率约每分钟40次，还有曜偶尔的指令声——"止血钳""生理盐水""电压调到30"——每个词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鼓膜上。

推门前，泠做了个深呼吸。氧气摄入量比平时增加20%，心率上升到每分钟92次。他推开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烬仰躺在手术台上，平日苍白如纸的脸色现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的右腿——准确说是右腿剩余的部分——暴露在无影灯下，残肢末端血肉模糊，金属假肢被炸得扭曲变形，几根导线可怜地垂挂着。烛站在一旁，198cm的身高在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异色瞳孔——左眼灰右眼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小泠？"曜最先注意到他，金发在手术帽下闪着柔光，碧绿的眼睛依然带着标志性的笑意，但嘴角的弧度比平时少了15度，"来得正好，帮我拿个托盘。"

这是曜的体贴——给泠一个角色，避免他像个无措的孩子般呆立。泠机械地走向器械台，拿起不锈钢托盘——长30cm，宽20cm，重量450g。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烬的伤处——残肢长度约25cm，断面呈不规则锯齿状，烧伤面积约占60%。

"合作对象临时变卦。"烛低声解释，声音像砂纸摩擦，"炸弹提前引爆，假肢卡在门框里。"

泠的指尖在托盘边缘收紧0.5毫米。烬的假肢不是普通义肢，而是特制的战斗装备，内置军刀和微型手枪，造价堪比一辆跑车。更重要的是，那里面总是藏着给他的柠檬糖。

曜的动作娴熟得令人心惊。他清理创面的手法像在雕琢艺术品，电凝止血时发出的滋滋声伴随着淡淡的焦糊味。泠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步骤——清创面积约40平方厘米，缝合针数预计28针，生理盐水用量截至目前1200ml。

"假肢还能接回去吗？"泠问，声音平稳得不像自己的。

曜用镊子夹起一块扭曲的金属，"主体结构完好，但传动系统报废了。"他转向一旁的烛，"去我工作室拿备用件，编号KJ-7。"

烛点头离开，经过泠时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压力约10牛顿，持续时间1.2秒，这是组织内表示"安心"的暗号。

手术继续。曜开始处理断面神经，这是最精细的部分。泠站在一旁，像个尽职的助手一样递器械。他的目光不时扫过烬的脸——那半张毁容的面颊此刻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完好的那半边却苍白如纸。心率监测仪显示每分钟110次，偏高但稳定。

“找到了！"曜突然轻呼，从一堆血肉中夹出个小小的金属盒——约3cm见方，表面有焦痕但结构完整。他清洗干净后递给泠，"你的糖应该还在里面。"

泠接过盒子。金属表面温度约28度，比烬的体温低4度。他小心地打开——五颗柠檬糖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透明包装纸反射着手术灯的光，像小小的宝石。

"每次出任务前都会换新的。"曜一边缝合一边说，"哪怕上次的糖你根本没动。"

泠的喉咙发紧。他确实很少吃那些糖，但都好好地收藏在一个小铁盒里，现在己经有47颗了。他默默将这颗编号为48的糖放进兜里，继续递器械。

烛带着备用部件回来时，曜己经完成了创面处理。新假肢闪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比旧款轻了200克，关节灵活度提升了30%。曜开始安装时，泠注意到他的手法比平时温柔了许多——螺丝扭矩控制在5N·m，是标准值的80%。

"好了。"两小时后，曜终于首起腰，"神经接驳完成度95%，恢复期约三周。"他摘下沾血的手套，露出惯常的笑容，"怎么样，我的技术没退步吧？"

泠看着烬右腿重新接上的假肢——长度与左腿误差不超过0.3cm，膝关节活动范围0-120度，完美符合人体工程学。曜确实是天才，难怪组织宁愿让他少出任务也要保住这双手。

"谢谢。"泠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烛和曜识相地离开，留下泠守着还未醒来的烬。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在安静中格外清晰——心率 78，血压110/70，血氧98%。完美的术后指标。

泠拉过椅子坐下，高度42cm，与病床落差15cm。他从口袋里掏出那颗柠檬糖，放在烬的枕边——距离右耳7cm，是烬听力较好的那侧。然后他开始等待，同时记录着烬的各项生命体征变化。

三小时十七分钟后，烬的眼皮颤动起来。泠立刻坐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布料褶皱程度增加了40%。

"…糖…"烬的第一句话含糊不清，但泠听懂了。他拿起那颗柠檬糖，剥开包装纸，递到烬的唇边。

烬的嘴唇干裂，碰到泠的指尖时温度约35度，比平时低2度。他含住糖，舌尖不经意扫过泠的指腹——触感粗糙，像砂纸。半张毁容的脸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好吃吗？"

泠没有回答，而是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小铁盒——6cm×4cm×2cm，表面有细微划痕。他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47颗一模一样的柠檬糖。

烬的独眼睁大了。他试图撑起身子，但被泠按了回去——施加压力约20牛顿，持续时间3秒。

"留着。"泠说，"等你好了…一起吃。"

这是泠能表达的最接近温情的话了。烬似乎理解，因为他躺回去时，完好的那只眼睛里闪着可疑的水光。他粗粝的大手覆上泠的手背——掌心温度37度，面积是泠的1.8倍。

"下次…"烬的声音沙哑，"给你带新出的味。"

泠轻轻点头，将铁盒收回口袋。医疗仪的滴答声继续着，但节奏似乎变得柔和了些。窗外，东京的夜幕低垂，星光被云层遮蔽，但医疗室的灯光温暖而恒定，像一颗不会熄灭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