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 章 过夜

小船破开暮色渐浓的海水，朝着“虾仔峙”的方向平稳驶去。

引擎的突突声在空旷的海域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何旭安和凌熙肩并肩坐在船舷边，身体随着海浪的节奏轻轻摇晃。

“虾仔峙”的轮廓在深蓝色的天幕下渐渐清晰。

它不大，像一块被随意抛掷在海中的巨大礁石，植被稀疏，主要是些低矮的灌木和耐盐碱的杂草。岛的西侧，在退潮后，果然露出一大片黑黝黝、湿漉漉的滩涂，在残留的微弱天光下泛着水泽。

凌熙熟练地将船泊在一处背风的小湾，船头抵在粗糙的礁石上。

他率先跳下船，将缆绳牢牢系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然后转身，向还坐在船上的何旭安伸出手。

“小心点，石头上滑。”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海湾里格外沉稳。

何旭安握住他的手，借力跳下。凌熙的手很有力，稳稳地托住了他。脚踩在湿滑的礁石上，一股冰凉透过薄薄的塑料拖鞋传来。海风带着更浓重的咸腥和夜晚的凉意扑面而来。

“先找个地方扎营，等潮水再退下去点，滩涂上好东西就多了。”凌熙环顾西周，指了指靠近岛中央一小块相对平整、背靠岩壁的空地。

那里地势稍高，远离高潮线，也避风。

两人合力将小船上的东西搬下来：一个简易的尼龙帐篷、一捆防潮垫、两床薄毯、一小袋米、一口小铝锅、一点油盐、一把砍柴刀、一个手电筒、一个装了淡水的塑料桶，还有鱼叉、网兜等简陋的捕鱼工具。这就是他们准备在岛上过夜的全部家当。

搭帐篷的过程磕磕绊绊。海风不大，但很顽皮，总想将轻薄的尼龙布掀翻。凌熙力气大，负责固定骨架和打地钉；何旭安则心思细，负责调整角度和拉紧风绳。两人配合着，偶尔手臂交错，身体贴近，在忙碌中传递着无声的默契。

当小小的三角形帐篷终于稳稳地立在岩壁下时，两人相视一笑，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成了。”凌熙抹了把汗。

此时，潮水己经退下去不少，露出大片更广阔的滩涂。月光尚未完全升起，只有星辉和远处海平线残留的一丝暗红映照着这片黑土地。滩涂上开始有了动静，那是赶海的好时机。

“走？”凌熙拿起鱼叉和网兜，递给何旭安一个。

“走！”何旭安接过工具。

他们脱掉鞋子，卷起裤腿，赤脚踏入冰凉粘稠的滩涂淤泥中。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出时带着“噗嗤”的声响，冰凉滑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脚踝和小腿。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海泥气息和海洋生物特有的腥咸。

凌熙经验更老道，他打着手电筒，光束在泥泞的滩涂上扫过，寻找着细微的动静或暴露的小孔。何旭安紧随其后，眼神锐利地搜寻。

“这儿！”凌熙压低声音，光束定格在一处微微隆起、旁边有个小洞的泥地上。他动作极快，鱼叉猛地刺下，手腕一抖，再提起时，叉尖上赫然串着一只的、还在挣扎的梭子蟹！蟹钳徒劳地挥舞着。

“好家伙！”何旭安赞道，赶紧打开网兜。

凌熙利落地将螃蟹抖落进网兜里。他又发现了目标，这次是几只在浅水洼里惊慌失措乱窜的小海虾。

何旭安也很快进入状态，他用鱼叉戳中了一只试图钻回泥里的泥猛鱼，又眼疾手快地用手在浅水坑里摸到了好几只个头不小的花蛤。

月光渐渐明亮起来，银辉洒满滩涂和海面，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们像两个专注的寻宝者，在淤泥和浅水中跋涉、搜寻、收获。

网兜渐渐沉重起来，里面有梭子蟹、青蟹、花蛤、泥猛鱼，还有几条躲闪不及的跳跳鱼。汗水混合着泥点沾在脸上、胳膊上，他们却浑然不觉，只有发现猎物的喜悦和收获的满足在夜色中流淌。

偶尔，凌熙会伸手扶一下在泥泞中差点滑倒的何旭安，或是何旭安发现好东西时，会兴奋地拉着凌熙的胳膊指给他看。黑暗中，他们的笑声和低语被海风轻轻送远。

回到营地时，两人都成了泥猴，但精神头十足。

他们用带上岛的淡水简单冲洗了手脚和收获的海鲜。

凌熙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篝火，用的是岛上捡的枯枝和干草。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也照亮了两人沾着泥点却神采奕奕的脸庞。

小铝锅架在火上，放入洗净的花蛤，加点海水煮开。

花蛤争先恐后地张开壳，露出的嫩肉，鲜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梭子蟹和泥猛鱼用削尖的树枝串好，架在火边烤。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更加。

没有碗筷，他们就着锅，或用洗干净的大贝壳当碗，用手抓着吃。

刚离水不久的海鲜，带着海水天然的咸鲜，肉质紧实弹牙，简单的烹饪就己是极致的美味。

两人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这顿在荒岛上、星空下、用双手捕获的晚餐。火光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庞，眼神明亮，疲惫被巨大的满足感取代。

“真鲜。”何旭安满足地呼出一口气，舔了舔指尖的鲜味。

“嗯。”凌熙看着他，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拿起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泥猛鱼，撕下最肥美的一块鱼肉，很自然地递到何旭安嘴边。

何旭安习惯性地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鱼肉滚烫鲜香，凌熙指尖的温度似乎也一同传递了过来。他没说话，只是耳根在火光的映照下，悄悄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夜渐深。篝火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一堆温暖的炭火。海风变得更大一些，吹过岛上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规律而催眠。

两人挤在狭小的帐篷里，身下是防潮垫和薄毯。空间有限，身体不可避免地紧挨着。白天的疲惫和夜晚海风的凉意让他们本能地寻求着彼此的体温。

何旭安背对着凌熙侧躺着，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属于凌熙的、坚实而温热的存在感。

凌熙的呼吸均匀地拂过他后颈的碎发，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凌熙的手臂，不知何时，己经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腰间，松松地环抱着。

在这远离人烟的孤岛上，在这小小的帐篷里，这份紧密的依靠感，比篝火更暖。何旭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意识沉入温暖而安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