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开枝散叶

“对了！”柳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炫耀，朝着厨房方向喊道。

“张妈！我那补身子的药煎好了没？快端上来！这身子啊，不调养好可不行，还指着给老爷开枝散叶呢！”

开枝散叶？

林晚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首冲头顶。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柳芸。

柳芸对上她的目光，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脸上那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眉梢眼角的算计和一种近乎愚蠢的炫耀：“哎呀，晚儿你是不知道，娘这几个月可没闲着！托人寻了好些个秘方呢！老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林家这么大的家业，总得有个嫡亲的男丁来继承不是？你爹啊，也盼着呢！”她说着，还故作娇羞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林崇山。

林崇山干咳了两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也藏着一丝对子嗣的渴望和算计。

显然，柳芸的“努力”，是得到他默许甚至支持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围裙的粗壮仆妇端着一只粗瓷碗走了进来。

一股浓郁、苦涩、带着古怪腥气的药味瞬间弥漫了整个饭厅，霸道地压过了饭菜的香气。

那仆妇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放在柳芸面前，赔着笑道：“太太，刚煎好，趁热喝，药性足。”

柳芸捏着鼻子，皱着眉，带着一种“为了伟大目标而英勇就义”的表情，端起碗，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喝完，她放下碗，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壮举，随即又得意地看向林晚，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之后，柳芸又一脸娇羞的瞧着林崇山，脸上洋溢着期待。

那浓烈刺鼻的药味，柳芸脸上那愚蠢又恶毒的炫耀，林崇山眼底那深藏的算计……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晚的心脏！

母亲懦弱早逝的凄凉，自己在林家遭受的种种苛待与屈辱，柳芸刻毒的诅咒和林崇山赤裸裸的厌弃……前世今生积累的所有冰冷恨意，在这一刻被这碗“求子药”彻底点燃！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上林晚的脑门，让她几乎想立刻掀翻桌子，将眼前这两张令人作呕的脸撕碎！

但几个月的严苛训练和沈公馆的生存法则，己在她骨子里刻下了隐忍的印记。

她猛地攥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和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垂下头，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风暴。

再抬起头时，脸上己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甚至还对着柳芸扯出了一个极其细微、近乎僵硬的弧度。

“太太费心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柳芸没看出任何异样，只当小女孩是被自己的“决心”震慑住了，更加得意地笑了。

一顿饭在柳芸喋喋不休的“求子”宏愿和林崇山心不在焉的应和中结束。

林晚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回到了那间充满怪诞气味的“公主房”。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择人而噬的幼兽。

开枝散叶？想要儿子继承家业？

林晚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好，很好。

她绝不会让柳芸得逞！更不会让林崇山再有子嗣的机会！那个让母亲和自己陷入无尽痛苦的源头，必须彻底断绝！

一个清晰而冷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在她心底滋生、缠绕、最终定格——绝育药。

她要让林崇山，永远失去生育的能力！

窗外，弄堂的夜色浓稠如墨，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

林晚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糊着廉价花纸的窗户，污浊的空气涌入，却无法冷却她心中燃烧的复仇烈焰。

她望向沈公馆所在的方向，那片被梧桐浓荫覆盖的区域，灯火辉煌，秩序井然。

力量……她需要更多的力量，也需要一个机会。

明天，她必须出去一趟。

……

翌日清晨，林家那虚伪的"温情"如同薄冰般脆弱。

柳芸假惺惺地挽留，林崇山则打着哈欠，言语间暗示着沈白的态度才是关键。

林晚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平静，一一应对。

下午三点，陈伯那辆黑色轿车准时停在林家门外，如同一个冰冷的计时器，宣告着这场闹剧的结束。

林晚拎着她的小包袱，在柳芸故作姿态的"叮嘱"和林崇山心不在焉的"关心"中，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那扇黑漆大门。

车门关上，隔绝了弄堂的污浊和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家"。

林晚靠在后座，闭着眼，感受着车辆平稳驶离带来的轻微颠簸。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计划己在脑中演练了无数遍。

"陈伯伯，我想去抓点药。"林晚睁开眼，声音清晰平静，"可以在前面的同仁堂药铺停一下吗?"

陈伯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透过后视镜落在林晚脸上。

那张小脸依旧沉静，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竟让他想起沈白偶尔流露出的那种不容置喙的神情。

"林小姐需要买药？府里都有。"陈伯的声音刻板如常。

"一点小东西，府里未必备着。"林晚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坚持，"我自己去买就好，很快的。"

陈伯沉默了几秒。沈二爷只吩咐送她回林家再接回，并未限制她中途做些什么。

他点了点头，方向盘一打，轿车平稳地拐向法租界一条相对繁华的街道，停在了"同仁堂"古朴气派的招牌下。

"我陪您进去。"陈伯下车，替林晚拉开车门，语气不容拒绝。

他的职责不仅是司机，也包括时刻传递信息。

林晚没有反对。

她推开车门，小小的身影裹在素净的棉布衣裳里，迈步走向药铺高高的门槛。

陈伯紧随其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