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又见阿诚

晨光未透，沈公馆深处那座由青砖垒砌、覆着厚重钢板的训练馆内，寒气己如实质般凝结。

高墙上狭小的气窗透进几缕灰白的光线，勉强照亮中央一片铺着粗糙青砖的空地。

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硝烟余烬、浓重枪油、金属冷锈和汗水浸透皮革的复杂气味，沉重地压在肺叶上。

阿诚如同训练馆本身的一块活体部件，早己伫立在场地中央。他身形不算魁梧，却异常精悍，一身深灰色短打劲装紧贴肌肉线条，勾勒出蕴含爆发力的轮廓。

双臂抱胸，下颌微抬，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入口方向。

他身后靠墙的武器架上，几支长枪短械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墙角则堆着几个半人高的沉重麻布沙袋。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林晚和查理斯两个人都穿着合身的训练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室内激起轻微的回响。

林晚的袖口挽起几折，露出纤细却己有薄茧的手腕。额角的痂痕在昏暗光线下颜色更深，但她的眼神却比昨日从林家回来时更加沉静，沉静之下是极力收敛的、亟待喷薄的力量感。

查理斯穿着合身的训练服，金发有些蓬乱，脸上带着孩童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但眼神里也藏着紧张，小手下意识地揪着裤缝。

“林小姐，查理少爷。”阿诚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空旷的训练馆内却异常清晰，“站过来吧。”

两人依言走到他面前。

阿诚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先落在林晚身上，扫过她额角的伤、略显苍白但紧绷的小脸、平静的眼神，最后落在她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上。

那目光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似乎捕捉到了她指尖不易察觉的、渴望力量的微颤。

接着，他看向查理斯，男孩下意识地挺了挺小胸脯，试图显得勇敢些，但微微发颤的嘴唇暴露了他的不安。

“从今天起，我是你们的教官。”阿诚的声音毫无起伏，宣告着不容置疑的规则，“这里，没有沈公馆的林小姐和查理少爷，只有教官和队员。我的话，就是命令。听懂？”

“懂。”林晚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干脆。

“懂……懂了。”查理斯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点稚嫩的颤抖。

“很好。”阿诚微微颔首，侧身走向武器架。

他取下一件物品，动作利落。那是一只沉重的木匣，深色漆面磨损，露出内里的木纹。

他将木匣“哐”地一声放在场地中央一张宽大的、布满划痕和油渍的实木工作台上。匣盖打开，一股更加浓烈的枪油和金属冷气扑面而来。

匣内深红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些手枪的零件。黝黑的枪管泛着幽光，冰冷的套筒、泛着金属原色的扳机组件、复进簧、握把片……它们被拆解得支离破碎，却又以一种冰冷机械的秩序排列着，每一个部件都闪烁着冷酷的精密感，如同猛兽被肢解的骸骨，散发着危险与力量的气息。

“毛瑟C96，”阿诚的指尖拂过冰冷的套筒，声音平淡地介绍，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农具，“自来得手枪。这是目前被使用的手枪之一。今天，你们要认识它，记住它身体的每一块零件拼装。”

查理斯好奇地踮起脚尖，眼睛瞪得溜圆，想看得更清楚些。

林晚的目光则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钉在那些冰冷的金属部件上。枪油的气味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沈白的手。这冰冷的钢铁造物，也曾被那双手掌控、拆解、重组，喷射出致命的火焰。

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从心底滋生，她渴望理解它，如同渴望理解那个掌控她命运的男人力量的根源。

阿诚开始了演示。他的手指稳定、精准，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韵律感，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看仔细。”他拿起枪管，“这是它的喉咙，火从这里喷出来。”黝黑的枪管在他手中转动，内壁的膛线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凶兽食道内致命的螺旋。

“套筒，肺腑。”冰冷的套筒被拿起，阿诚的手指划过其上的闭锁凹槽，“气息在此往复，推动弹丸。”

他的手指在套筒内侧的导轨上轻轻一点，“这里是它奔跑的轨道。”

接着是扳机组件。“心脏。”他的指尖轻轻搭在冰冷的扳机上，没有压下，却传递出一种致命的张力，“扣动它，就是唤醒沉睡的凶兽。”

复进簧、击针、保险、握把片……每一个部件在阿诚口中都有了生命，被赋予了凶悍的器官之名。

他的讲解简洁、冰冷，没有任何修饰，却将这支武器的暴力本质解剖得淋漓尽致。

他拆卸的动作行云流水，重新组装时更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只听得“咔哒”、“咔嚓”几声清脆利落的金属咬合声，一支完整的、散发着凛然杀气的毛瑟手枪便赫然出现在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虚空，仿佛随时会发出咆哮。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却看得林晚和查理斯屏住了呼吸。

查理斯更多的是对速度和力量技巧的惊叹，小嘴微张。

林晚的瞳孔却微微收缩，她看到的不仅是动作，更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对力量的掌控感——一种让她联想到沈白身上那种绝对主宰气息的掌控感。

她甚至能想象出沈白的手也如这般，稳定、精准地掌控着这冰冷的凶器。钦慕与渴望在她眼底无声燃烧。

“轮到你们。”阿诚手腕一翻，那支完整的毛瑟再次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堆散落的零件，重新落回木匣的红绒布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拆开，再装回去。用眼睛看，用脑子记，用手去感觉它的每一块血肉组成。”

林晚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

冰冷的金属部件触手生寒，带着枪油特有的滑腻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套筒内侧的导轨，模仿着阿诚的动作，感受着那细微的凹槽和棱角。

她的动作起初有些生涩，带着孩童手指的稚拙，但眼神却专注得可怕，仿佛整个灵魂都沉入了眼前的钢铁之中。

“这里，”阿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一根手指精准地指向套筒与枪管闭锁的凹槽，“卡笋要对准这里，不是靠蛮力硬塞。感受它契合的‘咔哒’声。”他的指点简洁而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