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寒音

落霞谷的夜雾裹着灵煤粉尘沉降时，沈渝尘正躲在杂役处堆放灵草的石屋里。她用梦陌黎给的凝露簪挑开草帘缝隙，目光死死盯着半里外锁寒塔玄冰宝座的方向——那个身披霜纹大氅的老者正负手立在塔巅，袍角的霜纹与塔身冰棱同步闪烁，每隔三个时辰便会有一道冰蓝流光从他掌心射向塔基古篆。

“咳……”沈渝尘捂住嘴，强忍着喉咙里的腥甜。傍晚被长老灵压震伤的经脉仍在隐隐作痛。

三更梆子响过，锁寒塔顶端的冰蓝流光忽然黯淡下去。沈渝尘看见老者周身的霜纹雾气剧烈翻涌，最终化作一道流光射向落霞谷深处，塔基的玄冰宝座瞬间被千年寒冰重新封死。

“走！”她不再犹豫，忍着经脉刺痛冲出石屋。粗布鞋底踩在结霜的石板路上悄无声息，引灵木牌在袖袋里疯狂震颤，竟为她辟开一条三尺见方的冰路。当她再次站在锁寒塔铜门前时，昨夜被长老灵压震出的血冰晶仍嵌在门缝里，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咔嚓——”

沈渝尘指尖的冰纹刚触到血冰晶，铜门竟自动裂开一道缝隙。她闪身钻入，扑面而来的不是想象中的刺骨寒气，而是混杂着古旧琴谱气息的冰雾。塔内冰阶蜿蜒向下，每一级都刻着残缺的琴谱，而墙壁上的古篆竟在她靠近时亮起，与引灵木牌背面的纹路共鸣，投射出无数冰蓝光点在空中组成流动的乐章。

冰阶尽头是座圆形冰室，中央悬浮着一枚与她引灵木牌纹路相同的玉簪，而玉簪下方的冰台上，静静躺着一卷被冰雾包裹的古卷。沈渝尘刚要伸手去拿，忽然听见塔外传来熟悉的冰裂声——那是长老回来了！

她猛地转身，却看见冰室西壁的古篆突然全部亮起，组成一道冰蓝光罩将她护在中央。而塔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老者惊怒的低吼：“是谁？！”

老者枯瘦的手指骤然前探，沈渝尘只觉一股万钧冰压猛地扼住咽喉。塔内悬浮的冰棱突然爆射而出，在半空凝成三枚寒光凛冽的箭头，挟着撕裂空气的锐响首取她面门——那不是寻常灵压，而是混杂着千年冰髓的杀意，竟真要取她性命！

“杂役也敢染指塔中禁物！”老者的声音裹着霜粒炸开，冰蓝瞳孔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狠戾。沈渝尘下意识抬手格挡，引灵木牌却在袖袋里疯狂发烫，竟无法离体。眼看冰棱箭头就要刺穿她眉心，一道清越琴音突然从引灵木牌里炸开！

“铮——”

冰室穹顶的冰棱突然迸出万道蓝光，沈渝尘掌心的寒莲印与悬浮的玉簪轰然共鸣，竟在半空凝成一道半透明的白衣人影。那人广袖间流淌着与引灵木牌相同的古篆，指尖轻拨便有冰蓝琴音荡开，恰好挡在暴起的老者与光罩之间。

白衣人影的指尖轻拨，冰蓝琴音化作实质的音刃，擦着苍渊耳畔斩碎他身后的冰棱。老者浑身剧震，霜纹大氅上的裂痕蔓延至领口，露出锁骨处那道与锁寒塔基座同源的禁锢烙印。

“滚回去吧，这个人，我要了。”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白衣人影甚至未看苍渊，只垂眸抚过己经被吓得小脸苍白的沈渝尘眉心。

苍渊枯瘦的手指深深嵌入冰阶，指缝间渗出的竟不是血，而是点点冰晶。

“主人……”苍渊的喉间发出冰棱摩擦般的声响，最终还是躬身退向冰室入口，霜纹大氅扫过地面时，竟将沈渝尘先前留下的血冰晶悉数碾碎，“属下……遵命。”

白衣人影这才转向沈渝尘，指尖弹出的冰蓝光点没入她手中的古卷，卷首“寒音”二字突然亮起，映得少女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都泛起幽蓝微光。

“两个月后的角逐赛，你要参加。”人影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冰蓝光点在沈渝尘掌心聚成一枚冰晶棋子，“而且，要拿第一。”

白衣人影的指尖在沈渝尘眉心轻叩，他手上的冰蓝镯印突然亮起，将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映得透亮。沈渝尘盯着掌心的冰晶棋子。“我……我只是下品冰灵根，连外门弟子都看不起我，怎么拿第一？”

“下品？”白衣人影忽然笑了，清越的笑声震得穹顶冰棱簌簌落霜。她指尖轻捻，半空突然凝出一朵巴掌大的冰花，六片花瓣上竟刻着与引灵木牌相同的古篆，每道纹路都流淌着细微的蓝光。

“伸手。”

沈渝尘迟疑着伸出掌心，冰花轻飘飘落在她磨出茧子的虎口。刚触到皮肤，那冰花竟“咔嚓”一声裂开，化作万千冰蓝光点涌入她经脉——不是刺骨的寒，而是如同雪水融化般的清冽，每一个光点都在她体内炸开细小的琴音，震得引灵木牌嗡嗡作响。

“你看这冰花，”白衣人影的指尖划过光点流动的轨迹，“世人只看灵根品阶，却不知冰灵根的真谛在‘悟’。你能让凝露圃的灵菜根系扎破石板，能让血珠凝结成冰荆棘，还敢用下品灵根硬闯锁寒塔——”

沈渝尘猛地抬头，发现自己竟能清晰看见冰花炸开的每一道裂缝，甚至“听”到蓝光点融入经脉时奏响的片段。

“他们说我灵气弱，”沈渝尘的声音发颤，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惊，“说我连灵泉水都用不好……”

“因为他们教你的是凡俗引气法。”白衣人影抬手，冰室西壁的古篆突然全部亮起，组成一卷流动的琴谱，“这《冰绡诀》以琴音引动冰髓，讲究‘以意御气’。你看——”她指尖点向沈渝尘眉心，“当你在凝露圃浇灌灵菜时，是不是觉得冰雾与灵菜根系有种奇特的共鸣？”

沈渝尘猛地想起那些被自己冰雾浇灌后疯长的灵菜，想起老井与锁寒塔的隐隐和鸣，忽然浑身一震。原来那些被管事骂作“废物”的瞬间，竟是她无意识在感悟冰髓共鸣。

白衣人影看着她眼中渐亮的光芒，袖间的古篆纹路轻轻闪烁：“灵根品阶是死的，人心才是活的。两个月后，让落霞谷看看，什么叫‘下品灵根’。”她话音未落，沈渝尘掌心的冰晶棋子突然爆发出强光，与古卷、玉簪共鸣，在她眉心凝成完整的寒莲印。

“你……为什么要帮我。”

白衣人影的指尖停在沈渝尘眉心的寒莲印上，冰蓝镯印突然流淌出细碎的琴音。她广袖间的古篆纹路与沈渝尘引灵木牌的纹路同步震颤，穹顶冰棱竟随着这共鸣奏出《碎玉引》的旋律。

“因为你我是同一种人。”人影的声音忽然带着一丝怅然，清越的琴音里混入了冰髓流动的低鸣，“极寒之体，万中无一。”

沈渝尘猛地抬头，引灵木牌在袖袋里发烫，仿佛在印证这句话。她想起初到落霞谷时，引灵舟上的灵雾遇见自己便凝结成冰晶；想起在凝露圃浇灌灵菜时，冰雾总能渗入土壤深处；

“何为，极寒之体？”

“极寒之体，是天地初开时凝结的冰髓精魄。”人影的声音混着冰蝶振翅声，清越得如同碎玉击冰，“寻常冰灵根引动灵气如捧雪，极寒之体却能让灵气化作冠冕——你看。”

她指尖轻点沈渝尘腕上的冰蓝镯印，少女洗得发白的粗布袖口突然绽开一圈冰晶花边。那些冰晶竟随着沈渝尘的呼吸生长，瞬间在她小臂上凝成一副半透明的冰甲，甲片上刻着与引灵木牌相同的古篆，每道纹路都在吞吐着细微的冰蓝流光。

“三百年前，我以极寒之体拨动冰脉时，”白衣人影的身影在冰甲共鸣中变得清晰，沈渝尘这才看清她广袖下的手腕上也戴着同款镯印，“落霞谷的千年冰川曾为我绽放冰莲，锁寒塔的玄冰主动裂开道痕——而你，”人影的指尖拂过沈渝尘掌心的冰晶棋子，“你让凝露圃的灵菜扎破石板，让血珠凝成冰荆棘，甚至让引灵木牌与锁寒塔共鸣——”

“极寒之体的成长，”白衣人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向往，冰蓝光点在沈渝尘发间聚成细小的冰冠，“是让整个世界的冰雪都听见你的声音。当你哪天能以引动锁寒塔底的万年冰髓时，”她的指尖点向冰室地面，那里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深处翻涌的冰蓝光河，“天下的冰雪，自会奉你为女王。”

“可我现在……”沈渝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尖的冰甲却越发晶莹，“连凡境一重都没突破……”

“以前我被称作‘废灵根’时，”白衣人影轻笑，冰蝶突然全部涌入沈渝尘的经脉，“也以为自己只能扫茅厕。”她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一缕琴音绕上沈渝尘的指尖，在那里凝成一枚冰蓝琴钉，“两个月后的角逐赛，用实力告诉他们。”

白衣人影的指尖轻划，冰室中央突然升起一道冰蓝光幕。光幕中流淌着万千冰蓝光点，渐渐聚成一件叠着雪浪纹的素白道袍，领口与袖口用银丝绣着若隐若现的寒莲印，正是沈渝尘在古卷扉页见过的样式。

“换上吧。”寒音的声音带着冰晶碎裂的清越，光幕中的道袍轻轻飘到沈渝尘面前，“杂役服束缚灵气，这是我为自己缝制的‘凝霜袍’，如今己经不合身了。”

沈渝尘迟疑着伸出手，指尖触到道袍的刹那，只觉一股清冽灵气顺着袖口涌入经脉，先前被苍渊震伤的淤塞竟瞬间疏通。道袍看似轻薄，入手却带着类似冰髓的沉润，雪浪纹在月光下流转，竟与锁寒塔的冰棱同频闪烁。

“去一边的石屋休息。”寒音的身影在光幕中淡去。“明日卯时，我在锁寒塔底的冰髓池等你。”

沈渝尘抱着凝霜袍，忽然想起丙字三号房那床打满补丁的粗布铺盖，鼻尖一酸：“你……”

“我名寒音。”白衣人影的最后一缕琴音绕在袍角，“落霞谷的乐仙子。”

沈渝尘将凝霜袍铺在石屋的木板床上时，素白道袍上的雪浪纹正随月光流转，宛如锁寒塔冰棱在袖间起伏。她褪去打满补丁的粗布褂子，指尖刚触到凝霜袍的刹那，万千冰蓝光点突然从衣料里涌出，顺着经脉爬满全身——对于寻常人刺骨的寒，在她身上却是暖。

道袍穿在身上轻若无物，领口的银丝寒莲印却透着沉润的凉意，恰好贴在她眉心的寒莲印上。沈渝尘蜷缩在光桥投射的冰蓝光晕里，闻着道袍上雪水融梅的清香，第一次在落霞谷睡得如此安稳。

卯时的钟鸣震散夜雾时，沈渝尘猛地惊醒。凝霜袍上的雪浪纹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她这才发现昨夜被苍渊震伤的经脉己毫无痛感，甚至能清晰“听”到锁寒塔深处冰髓流动的节奏。

不知自己身边何时铺就了一道冰蓝光桥，每块走过冰桥，一片小池出现，悬浮着万千冰蓝光点，而池边立着的白衣人影，正是寒音。

这是沈渝尘第一次看清寒音的真面目。她广昨天她只是隐约看见一模糊光影。

沈渝尘踩在冰蓝光桥上时，晨光恰好掠过锁寒塔巅，将冰髓池镀上一层碎金。她抬头望去，只见寒音立在池边，乌发上的冰晶流苏随晨风轻颤，眉骨处的冰蓝纹路在光线下流转，竟与凝霜袍领口的银丝寒莲印完美重合。最让她怔住的是那双冰蓝色眼眸——当寒音回首时，瞳孔里的微型冰髓光河突然加速旋转，万千光点从她广袖间涌出，在晨雾中凝成朵朵悬浮的冰莲。

“好……好美……”沈渝尘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手指攥紧了凝霜袍的雪浪纹袖口。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丽——不是聚灵斋灵雾的柔和，也不是青溪村山花的艳丽，而是如同万年冰髓初融时的清冽，带着不容亵渎的神圣。

寒音正抬手召唤冰琴的动作顿了顿，冰蓝色眼眸里的光河泛起涟漪。她看着沈渝尘瞪圆的眼睛，看着她发间凝露簪与凝霜袍的寒莲印交相辉映，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越如冰棱相击，却带着融融暖意，震得池心悬浮的冰蓝光点纷纷炸裂成细小的冰蝶，绕着沈渝尘的发梢飞舞。

“傻样子。”寒音指尖轻弹，一枚冰蝶落在沈渝尘鼻尖，“极寒之体和这里的共鸣罢了。”她转身时，广袖间的古篆纹路突然全部亮起，冰髓池的水面也随之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