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一场虚惊后的"特殊待遇"

秋分过后的羊城依旧闷热，康伯坐在天井的竹椅上，盯着棋盘发呆。往常这个时候，他早该和老伙计们杀上两盘，可今天康祈宁却突然说："老豆，我陪你下！"儿子落子的手微微发抖，连最擅长的"顺炮局"都走得破绽百出。

"你今日发乜神经？"康伯的棋子重重砸在棋盘上，"平时叫你下棋推三阻西，今日太阳打西边出？"话音未落，常香兰端着绿豆沙从厨房冲出来："爸，食啲冻嘢降降温！"瓷碗刚放下，苏妙婵又举着蒲扇出现，对着康伯猛扇："天气咁热，小心中暑！"

康伯被围得透不过气，猛地站起身："你哋搞咩啊？当我系玻璃人？"他转头瞥见康祈耀正躲在葡萄架下，压低声音讲电话："医生，真系冇搞错？我老豆身体一向硬朗......"这句话像根刺，扎得康伯太阳穴突突首跳。

当晚，康家的气氛比台风天还压抑。康祈光在客厅来回踱步，皮鞋踏得地板咚咚响；康祈祖抱着手机缩在角落，屏幕光映得脸色惨白；就连最调皮的康天佑，都安安静静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时不时抬头偷瞄爷爷。

康伯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细碎的争吵声。"点解唔同老豆讲？"康祈祖的声音带着哭腔，"瞒得一时瞒唔得一世！"康祈耀叹了口气："医生话早期发现治愈率高，等做完检查再讲......"

这些话像冰冷的雨水浇在康伯身上。他摸出枕头下的体检报告，报告单上"疑似占位性病变"几个字刺得眼睛生疼。黑暗中，他想起年轻时在茶楼打工，为了省下车费走十几里路回家；想起康婶生孩子时，自己在产房外急得首跺脚......原来不知不觉间，身体己经像老宅的木梁，悄悄爬满了裂痕。

第二天清晨，康伯刚要去菜市场，就被五兄弟团团围住。"老豆，我陪你去！"康祈宁抢过菜篮，"你想吃乜，我去买！"康伯看着儿子们紧张的眼神，突然笑了："好，我要食清远走地鸡、湛江生蚝，仲有......"他故意报出一串昂贵食材，想看儿孙们的反应。

没想到康祈光立刻掏出钱包："我马上去买！"康祈宗也跟着说："我去海鲜市场，保证买最新鲜嘅！"看着儿子们忙前忙后，康伯心里五味杂陈。原来自己在他们眼里，早己不是那个能撑起全家的顶梁柱了。

接下来的日子，康伯成了康家的"特级保护动物"。苏妙婵炖的汤要先试温，康祈祖把家里的门槛全拆了，生怕父亲绊倒；就连康天佑都每天放学回来，给他读报纸解闷。最夸张的是康祈耀，不知从哪搞来台跑步机，非要父亲"适度运动"。

"使唔使咁大阵仗？"康伯看着客厅里占地半间屋子的跑步机，哭笑不得。康婶却红着眼眶把他的手按在胸口："老头子，你一定要健健康康，我仲想同你去睇金婚纪念展......"

就在康伯快要被这份"关爱"压得喘不过气时，医院的复查结果出来了。那天，康祈宁举着报告单冲进家门，声音都变了调："误诊！系误诊！老豆冇事！"

整个康家瞬间炸开了锅。康祈祖把康伯抱起来转圈，康天佑兴奋得打翻了水杯，就连一向沉稳的康祈耀都红了眼眶。康婶瘫坐在椅子上，一边笑一边抹眼泪："衰鬼！吓死人啦！"

然而，热闹过后，生活很快恢复了原样。康祈宁又开始忙着学业，康祈光的工厂订单催得紧，就连康天佑都因为考试临近，减少了陪爷爷的时间。康伯望着空荡荡的天井，突然觉得心里缺了块什么。

"老豆，饮汤啦！"常香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康伯慢吞吞地走到饭桌前，发现碗里只有清清淡淡的青菜豆腐汤——再也没有那天的生蚝、走地鸡。他夹了一筷子菜，嘟囔着："今日啲汤唔够火候。"

康婶头也不抬："你前日唔系话食太油腻唔舒服？"康伯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晚上，他独自坐在天井里，月光洒在棋盘上，棋子冷冷清清地散着。

"老豆，想落棋？"康祈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康伯眼睛一亮，却见儿子晃了晃手机："不过我得先处理个学业论文，你自己玩两盘？"

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康伯突然抓起棋子，用力扔进了花盆。泥土溅起，盖住了"将"字。他望着漆黑的夜空，第一次觉得，被人需要的感觉，比什么都珍贵。

接下来的日子，康伯开始"装病"。他扶着腰喊疼，对着饭菜皱眉说没胃口，甚至故意在儿子们面前咳嗽。起初，儿孙们还紧张兮兮地问长问短，可次数多了，康祈祖忍不住嘀咕："老豆，你唔好成日扮嘢啦！"

这句话像针扎进康伯心里。深夜，他摸着床头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年轻的自己抱着襁褓中的康祈光，身后站着羞涩微笑的康婶。原来岁月早己偷偷调换了位置，曾经无所不能的父亲，如今成了渴望被关注的"老小孩"。

那天之后，康伯不再"装病"。但他开始主动教康天佑下棋，手把手带康保罗认鱼漂；他重新加入榕树头的棋友圈，却总会在散场后特意绕路，去接康天佑放学。

一个周末的黄昏，康家突然又热闹起来。康祈宁捧着蛋糕，康祈光举着鲜花，就连远在国外的阿杰都发来了视频祝福。"老豆，补祝金婚快乐！"康祈祖搂着父亲的肩膀，"之前吓亲你，呢次一定要开开心心！"

康伯看着满堂儿孙，眼眶发热。烛光摇曳中，他偷偷抹了把脸，抓起康天佑的手放在棋盘上："乖孙，爷爷教你一招'双车错'，包你杀遍天下无敌手！"

天井里，欢笑声和棋子碰撞声混在一起，飘得很远很远。或许，这场虚惊教会康伯的，不是如何被人照顾，而是在岁月的长河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无可替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