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楚河汉界上的岁月与荣光

八月的西关暑气蒸腾，康家天井的葡萄叶被晒得蔫头耷脑。康伯摇着蒲扇蹲在石桌旁，手指在棋盘上反复，嘴里嘟囔着："卒五进一......唔对，应该车二平三！"三天前从梁伯那儿听来的"名人象棋大赛"消息，像颗石子投进他平静的退休生活。

"老豆！"康祈宁抱着电脑冲进天井，T恤后背洇着汗渍，"我查过啦，三人行集团搞嘅比赛好正规！冠军可以代表街道去参加市赛！"他点开手机里的赛事海报，鎏金棋盘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康伯的手顿了顿，蒲扇摇得更急："咁大阵仗，我个老头子凑咩热闹？"话虽如此，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海报上的"冠军奖杯"——那是尊雕着龙纹的白玉象棋，底座刻着"棋坛泰斗"西个金字。

"老康，你唔好谦虚！"康婶端着绿豆沙从厨房出来，发梢沾着面粉，"当年你喺茶楼值夜班，仲要抽空教街坊下棋！你嘅'顺炮局'，连区冠军都输过畀你！"她转头对儿子们使眼色："快啲叫梁伯帮手，错过报名就迟啦！"

入夜，康家灯火通明。康祈光举着电话站在天井角落，压低声音："梁伯，真系唔好意思麻烦你......对，就系想帮老豆争取个参赛名额......"康祈祖瘫在藤椅上刷手机，突然爆笑出声："哈哈！网上有人话老豆系'西关棋坛扫地僧'！"

康伯坐在八仙桌前，翻出压在箱底的旧棋谱。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黑白照片——二十岁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站在茶楼后厨，手里攥着半块烧饼，身旁摆着用粉笔在石板上画的简易棋盘。"当年阿爸走得早，我15岁就去茶楼当杂工。"他着照片，声音突然哽咽，"每日收工后，就系靠下象棋捱过那些苦日子......"

康婶悄悄抹了把眼泪，往他碗里添了块绿豆糕："都系过去嘅事啦。下个月就系我哋金婚，你唔系话要赢个奖杯畀我当礼物？"她故意抬高声音："不过你要唔好再学以前咁，落子悔棋十六次，输咗仲要赖皮！"

"边有咁夸张！"康伯涨红着脸辩解，"当年你仲唔系因为我棋艺好，先嫁畀我？"老两口斗嘴的模样，惹得儿孙们笑作一团。康祈耀推了推眼镜，突然开口："老豆，你同妈子结婚那年系1975年，属兔。我记得结婚证上，妈子嘅照片特别靓。"

第二天清晨，梁伯的电话让康家炸开了锅。"老康！搞掂啦！"电话里传来兴奋的声音，"我仔话可以特批你参加选拔赛，但要先过集团内部试棋这关！"康伯握着听筒的手微微发抖，望向墙上挂着的旧算盘——那是他退休时从茶楼带回来的，曾陪他算过无数笔账，也见证过他在棋盘上的意气风发。

选拔赛当天，三人行集团的会议室布置得庄严肃穆。二十张棋盘整齐排列，参赛选手大多是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唯独康伯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布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格格不入。"阿伯，需要帮你调整座椅高度吗？"工作人员轻声询问。康伯挺首腰板："唔使！我就系要让后生仔见识下，老骨头都有硬气！"

首轮对手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企业家，落子如飞。康伯却不慌不忙，慢悠悠地端起保温杯抿了口陈皮茶，待对方走完三步，才抬手落下当头炮。随着棋局推进，年轻人的额头沁出细汗——他每出杀招，康伯总能用最朴实的招式化解，看似平淡的落子间暗藏杀机。

"阿伯，您这招'马后炮'......"年轻人盯着棋盘，声音发颤。康伯笑着摸出老花镜："后生仔，下棋同做人一样，唔好只睇眼前。"当最后一颗棋子落下，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工作人员小声议论："听说这位老伯年轻时，为了供弟妹读书，在茶楼打三份工......"

五轮厮杀后，康伯以全胜战绩挺进决赛。颁奖台上，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时，老人的脚步突然顿住。恍惚间，他仿佛看见15岁的自己站在茶楼后厨，望着窗外的月光发誓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又看见新婚夜，康婶羞涩地将红盖头掀起一角，眼里盛满信任......

"老豆！"康祈宁举着手机冲上台，镜头里是守在西关大屋电视机前的全家人。康婶戴着老花镜，手里攥着当年的结婚证，声音哽咽："老头子，加油！金婚礼物我要定咗！"康伯望着台下，突然挺首佝偻的脊背，大步走向那尊白玉奖杯。

夕阳西下，康家天井再次热闹起来。康伯将奖杯摆在八仙桌中央，奖杯映着晚霞，恍若当年茶楼后厨那轮照亮他人生的月光。"老豆，你当年真系靠下棋追到妈子？"康祈祖凑过来八卦。康伯笑着敲了下儿子的头，转头看向正在厨房忙碌的康婶："唔系靠棋艺，系靠真心。就好似下象棋，落子无悔，一生一世。"

夜风掠过西关街巷，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泛着微光。康家的故事，仍在这方寸之间，续写着属于他们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