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凤鸡不可同日

凤与鸡，本是两种禽鸟，却常被人拿来比较。凤是神话中的灵物，鸡是农家院里的常客；凤翱翔于九天之上，鸡踱步于粪土之间；凤饮甘露，鸡啄糟糠。然而世人每每将二者相提并论，说什么"鸡窝里飞出金凤凰"，或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实在荒谬可笑。凤与鸡，岂可同日而语？

我见过许多自诩为凤的人物。他们或是穿着考究，出入高楼大厦；或是满口洋文，言必称希腊罗马；或是手捧文凭，自命不凡。这些人昂首阔步，目中无人，以为自己是那九霄云外的凤凰。殊不知，剥去那身华美的羽毛，内里不过是一只寻常的鸡罢了。我曾见过一位"凤凰男"，从穷乡僻壤考入京城名校，毕业后跻身名企，娶了城里姑娘，便自以为脱胎换骨。每逢回乡，总要刻意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对乡亲们指手画脚。后来公司裁员，他失业在家，妻子离他而去，这才发现，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凤凰，不过是只偶然飞上高枝的鸡，风一吹就掉下来了。

而真正的凤，往往不声不响。我认识一位老教授，著作等身，却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往返于家和图书馆之间。学生们敬他爱他，他却总说："我不过是个教书匠，能教给你们一点东西，就是我的福分。"这位老先生从不以凤自居，可他身上那种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气质，却比那些整天聒噪的"假凤凰"更接近凤的真谛。凤之所以为凤，不在于外表的华美，而在于内心的丰盈。

鸡群中常有这样的现象：一只鸡偶然啄到了一条肥虫，或是站上了稍高的草垛，便立刻昂首挺胸，咯咯大叫，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与众不同。其他鸡见状，或是嫉妒地围拢过来争抢，或是卑怯地退避三舍。这种可笑又可悲的场景，在人间亦是屡见不鲜。办公室里那个因为被领导随口表扬了一句就趾高气扬的小职员；饭桌上那个因为去过两次欧洲就滔滔不绝讲述见闻的暴发户；微信群里那个因为孩子考上了重点中学就天天晒照片的家长——无不是那只站在草垛上咯咯叫的鸡。他们渴望被当作凤，却不知凤从不刻意证明自己是凤。

凤与鸡的根本区别，或许在于眼界与格局的不同。鸡的眼界不过方寸之地，关心的无非是今日的食粮与明日的蛋巢。而凤的眼界，却是天地之大，宇宙之广。我见过一位乡村教师，在偏远山区执教三十余年，培养出无数学生。有人问他为何不调到城里去，他说："这里的孩子们更需要我。"没有豪言壮语，却自有一种凤的气度。相比之下，那些整日盘算着升官发财、攀龙附凤的人，尽管身居高位，锦衣玉食，精神上却永远是一只斤斤计较的鸡。

世人常犯的错误，是以外在的成就来判断一个人是凤是鸡。殊不知，真正的凤即使栖于低枝，依然是凤；而鸡即便飞上高墙，终究是鸡。我曾读过一位清洁工的诗集，那文字间的灵气与洞见，令许多所谓的"著名诗人"汗颜。而某些所谓的"文化名流"，张口闭口都是抄袭来的陈词滥调，内里空空如也。凤与鸡的区别，不在于羽毛的光鲜与否，而在于灵魂的丰盈与贫瘠。

我们这个时代，特别容易产生"假凤凰"。网络给了每个人展示自我的平台，于是无数只鸡披上五彩斑斓的滤镜，在虚拟世界中扮演凤凰。他们精心修饰自己的形象，夸大自己的成就，制造出一种虚幻的高贵。可一旦断电断网，这些"电子凤凰"立刻现出原形——不过是躲在屏幕后面的一只只平庸的鸡罢了。真正的凤不需要伪装，因为它知道自己是谁；而鸡再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半夜打鸣的本性。

凤与鸡不可同日而语，但世人却常常混淆二者。究其原因，大概是大多数人既做不了真正的凤，又不甘心做一只平凡的鸡，于是便在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中自欺欺人。其实，做一只踏实的鸡又何妨？鸡能报晓，能下蛋，能为人类提供营养——这些贡献，未必就比凤的翱翔九天来得低贱。可悲的不是做鸡，而是明明是鸡，却偏要装作凤；可敬的也不是做凤，而是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能保持内心的独立与高贵。

我见过一位卖煎饼的大娘，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和面，无论寒暑，风雨无阻。有人问她辛苦不辛苦，她笑着说："能让大家吃上热乎的煎饼，我心里高兴。"这话朴实无华，却自有一种尊严。而某位所谓的"社会名流"，整日忙于参加各种酒会，逢人便吹嘘自己认识某某权贵，那副嘴脸，倒真像是鸡群里最聒噪的那一只。

凤与鸡不可同日而语，但世人却常常本末倒置，把虚有其表的鸡捧上神坛，让真正的凤默默无闻。这或许就是人性的可悲之处：我们太容易被表象迷惑，太难以识别本质。一只真正的凤，即使被关在鸡笼里，依然保持着凤的品性；而一只鸡，即使被供奉在庙堂之上，也改变不了啄食的本能。

人生在世，不必执着于做凤还是做鸡。重要的是认清自己，安于本分，各司其职。若能做凤，就翱翔九天，泽被苍生；若只能做鸡，就脚踏实地，尽职尽责。最怕的是既无凤的才能与胸襟，又失去了鸡的朴实与本真，在自欺欺人中度过一生。

凤与鸡，本就不是同类，何必强求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