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平与月牙

权理在天平上摇晃，像一片羽毛落在剑刃。深海有黄金，但没人告诉我，打捞它需要先成为潜水钟，沉到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的地方。

牛虻飞走了。它本该叮咬耕牛，却选择冲向天际线，像一粒射向太阳的铅弹。我挥手，动作很轻，怕惊动空气里那些看不见的刻度——它们专门测量告别的重量。

钟声响了十二下。菜市场收摊的阿姨数着硬币，她的皱纹里卡着永远洗不掉的葱蒜味。轮回？不过是同一条牛仔裤穿三年，膝盖先磨出破洞。

我撕掉都市宣传册上“非凡人生“的广告页。地铁玻璃映出的脸，和十年前父亲照片里的疲惫一模一样。网络信号满格，可发送键按下去，永远显示“正在加载中“。

钢笔吸饱墨水的瞬间，我突然理解为什么古人说“字如刀“。在A4纸上划出“扭曲“二字，油墨晕染的边缘，恰好构成一个微笑的嘴角。

搬到郊外那天，行李箱轮子卡进石板缝。邻居小孩跑来看热闹，他手里攥着的奥特曼玩具，眼睛掉了一颗。真正的我？大概就是那只塑料独眼怪兽，在水泥地上闪闪发亮。

藤蔓从悬崖跳下去时，穿着最好的绿裙子。游客们举着手机等它摔碎，可它只是变成一条不会停的瀑布，在潭底继续生长。

彩虹出现前下过三分钟急雨。便利店店员收起伞架嘟囔：“又该补货了。“七彩光弧斜插进写字楼间隙，像给青春盖了个骑缝章。

樱花炸开的声音，被学生春游的笑声盖过。有个女孩把花瓣夹进习题集，后来那页纸长出一块浅褐色的胎记。

他们说情缘像火。可我见过更多的，是野炊后没熄灭的炭，黑着脸在灰堆里假装自己死了。

墓碑照片会褪色。但刻着“乐土“两个字的石头越来越亮——每天都有迷路的人用它蹭鞋底泥巴。

农历九月初八，退休教师老张又穿上去年那件灰西装。菜场鱼摊前，他突然挺首腰板，把塑料袋甩出奏折的弧度。

星空展览馆里，投影仪故障导致银河闪烁。工作人员安慰观众：“故障也是宇宙的一部分。“穿老鼠玩偶服的孩子却哭了，他说星星在撒谎。

动物园老虎区，饲养员对着铁栅栏发呆。他T恤背后印着“兄弟同心“，洗得字母都起了毛边。

新来的历史老师讲到妲己时，前排男生偷偷画漫画。狐狸耳朵画歪了，倒像顶着一对蓝牙耳机。

美术课上有人打翻墨瓶。黑渍在宣纸上爬成藤蔓，最细的枝梢挑着一滴没掉下来的红——像古装剧里永远悬在女主角唇边的血。

天文馆的陨石标本罩着玻璃。解说员说它体内锁着西十亿年前的光。参观者隔着展柜自拍，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那块石头看起来更黑了。

工地挖出古树化石。戴安全帽的工人用脚丈量年轮：“这得做多少张复合板？“暴雨突然降临，树影在水泥地上疯狂生长。

我在笔记本扉页写：“此处应有墓志铭。“后面跟着半页修正带，白得像是给未来预留的补丁。

晚高峰公交车里，穿汉服的女孩紧抓扶手。她袖口露出的手机屏上，电子木鱼APP正在自动计数。

夕阳把云烧穿个洞时，广场舞队伍刚好跳到第七套动作。穿太极服的大爷突然冲出队伍，对着窟窿比划拉弓的姿势。

路灯突然亮了。他的影子被钉在地上，箭却消失于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