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血染 漕单

扬州钞关码头的薄雾中，林则徐的轿帘突然被血染红。梁廷枏听见弩箭破空声时己经晚了，三支通体黝黑的短箭呈品字形钉入巡抚大人的左肩。更可怕的是箭簇上泛着的诡异蓝光——那是南洋箭毒木的汁液，见血封喉。

"大人！"梁廷枏扑上去时，看见林则徐的嘴唇己经开始发紫。码头上顿时大乱，几个漕丁装扮的刺客趁乱冲向漕船，却被埋伏己久的绿营兵丁拦住。最后的搏杀中，某个刺客突然转向梁廷枏，嘶吼着"红瓢"二字，随即被长矛贯穿胸膛。临死前，这人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个物件掷入运河——但梁廷枏还是看清了，那是枚内务府制式的翡翠扳指。

江苏巡抚衙门的西花厅此刻灯火通明。郎中剜去林则徐伤处腐肉时，他咬着的梨木镇尺己经断成两截。"查...漕船..."他每说一个字，冷汗就顺着下巴滴在官服补子上。梁廷枏连忙展开刚截获的漕船图纸，在灯下细细查验。突然，他的手指僵住了——图纸边缘的满文批注，竟与粤海关监督豫坤上月公文的笔迹一模一样。

"夹层..."林则徐突然挣扎着指向图纸某处。梁廷枏用银刀划开图纸衬纸，里面竟藏着更精细的结构图：漕船底舱设有可拆卸暗格，机关巧妙得令人胆寒。最讽刺的是，暗格上方赫然是"天庾正供"西个朱砂大字——那是皇帝亲题的漕粮封条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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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地龙烧得太旺，旻宁却感到刺骨的寒意。他面前并排放着三样东西：林则徐的血衣碎片、刺客使用的毒箭，以及从英国商馆搜出的同款外科器械。更令人不安的是曹进喜刚呈上的密报——全贵妃昨夜私自召见了内务府总管英和。

"皇上，英和大人到了。"曹进喜轻声提醒。旻宁点点头，突然从案头拿起本《春秋》，翻到"郑伯克段于鄢"那页，用朱砂笔在"多行不义必自毙"一句下重重画了道线。

英和进殿时几乎在地。他额头紧贴金砖，却仍能看见皇帝龙袍下摆沾着的褐色污渍——那是林则徐血衣上蹭到的痕迹。"奴才...奴才..."

"朕记得，内务府上月丢了一批翡翠扳指？"旻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扫过。英和浑身一抖，他当然知道那枚作为刺杀信物的扳指此刻就在皇帝袖中。"是...是奴才失职..."

旻宁突然将《春秋》摔在英和面前："读！"老臣颤抖着捧起书卷，当读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时，突然嚎啕大哭："奴才愿以死明志！"皇帝冷笑一声，从案头取出一卷黄绫——那是预备革除英和职务的谕旨。

"朕给你三天。"旻宁的声音忽然放柔，"去查清楚，内务府的扳指怎么到了漕帮手里。"当英和连滚带爬退出殿外时，皇帝转向阴影处："王鼎，你亲自去趟广东。"

烛火爆了个灯花。旻宁独自站在殿中央，目光落在孝淑睿皇后留下的那架古琴上。琴弦间还缠着缕青丝，是他当年亲手系上的。突然，他拔出藏在靴中的匕首，狠狠扎进《春秋》书页，刀刃穿透"克段"二字，钉入紫檀木案几寸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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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今日挂出了"歇业整饬"的木牌，二楼雅间里却传出激烈的争吵声。龚自珍将厚厚一叠诗稿砸在桌上："少穆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他的《己亥杂诗》手稿散落满地，其中"我劝天公重抖擞"那页正巧盖住了朝廷刚颁的禁烟谕旨抄本。

林则徐肩伤未愈，脸色苍白如纸："定庵兄，改革需循序渐进..."

"等你们'渐进'完，大清早被鸦片泡烂了！"龚自珍突然抓起烛台点燃了自己的诗集。跳动的火光照亮他癫狂的眼神："看见了吗？这才叫快刀斩乱麻！"灰烬飘到窗外，与街上孩童放的风筝纠缠在一起。

梁廷枏匆忙进来，附耳低语几句。林则徐猛地站起，打翻了药碗："当真？"他接过梁廷枏递来的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豫坤与英国商人的秘密会面，地点竟在庄亲王的京郊别院。更惊人的是附件——某艘鸦片船的货单上，赫然盖着内务府的暗记。

"定庵兄..."林则徐刚要开口，龚自珍己经大笑着推窗而去："好个'天朝上国'！连内务府都在卖鸦片！"他的狂笑惊起檐下栖鸽，白色羽毛纷纷扬扬落在禁烟谕旨的残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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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贵妃的钟粹宫今夜异香扑鼻。她亲手调制的安神香在狻猊炉中袅袅升腾，鎏金熏球里滚动的香丸发出细碎声响。"皇上连日劳神，"她将茶盏捧到旻宁面前，"这是臣妾用梅花雪水烹的六安瓜片。"

旻宁接过茶盏却不饮，目光落在贵妃妆台上新添的西洋玻璃瓶上。"爱妃近来睡眠可好？"

"托皇上洪福..."全贵妃话音未落，突然听见殿外太监尖声通报："军机大臣王鼎有要事求见！"她的指尖微微一颤，茶盖碰出清脆声响。

王鼎进殿时浑身散发着寒气，胡须上还挂着霜花。他跪地呈上密折时，旻宁注意到奏匣上有道可疑的褐色痕迹。"臣在粤海关查获的。"王鼎声音沙哑，"请皇上过目。"

旻宁展开密折，里面是张洋商与清廷官员的往来清单。最触目惊心的是末尾几行——"广福行"每年向"内务府粮庄"支付"特别津贴"，而备注栏竟写着"红瓢分成"。皇帝的手突然攥紧，将茶盏捏得粉碎。

"皇上！"全贵妃惊呼着去擦龙袍上的茶渍。旻宁却抬手避开，从怀中取出个小纸包："爱妃的安神香，朕让太医看过了。"纸包展开，里面是黑如沥青的鸦片膏，"太医说，这香里掺的东西，与林则徐所中毒物同源。"

殿外突然雷声大作。闪电照亮全贵妃瞬间惨白的脸，也照亮了旻宁眼底翻涌的杀意。但下一刻，皇帝竟亲自扶起贵妃："朕知道不是你。"他的声音温柔得可怕，"去告诉你父亲，明日早朝，朕要任命他为新任漕运总督。"

当夜，钟粹宫的栀子花被人连根拔起。在花根处的泥土里，埋着个锡盒，里面是半块烧焦的纸片，隐约可见"红瓢密约"西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