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李拦路

暮色像泼墨般漫过郑楼村的屋顶时，三轮车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惊动了蹲在河塘边的人群。惠昕歌攥着车把的手心全是汗，车斗里装着的鱼苗在塑料盆里不安地翻腾，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李大爷的旱烟袋正对着夕阳，火星明明灭灭，宛如他此刻阴晴不定的脸色。

“都别过来！” 李大爷突然将烟袋锅狠狠磕在青石板上，震得几只蚂蚁慌乱逃窜，“惠家想把河塘圈起来？做梦！” 他身旁的张寡妇立刻尖着嗓子附和：“就是！这河塘祖祖辈辈都是大伙的活路，凭啥让他们一家占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几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往后退了几步，怀里的娃被惊得哇哇大哭。

龙泉“哐当” 一声把车梯踢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李大爷，承包河塘是村里同意的，每年交提留款，河塘还是集体的！” 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活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李大爷却冷笑一声，布满老茧的手指几乎戳到龙泉鼻尖：“集体？我看是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想中饱私囊！”

惠昕歌按住龙泉颤抖的肩膀，硬着头皮挤到前面。李大爷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汗酸味和烟味，混着河塘特有的腥气，呛得他险些咳嗽。“李叔，您听我说……” 话没说完，就被老人沙哑的声音打断：“听你说？我儿子走得早，就留下个小孙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不靠这河塘捞鱼卖钱，拿啥养活那娃？”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众人鸦雀无声。惠昕歌这才注意到李大爷藏在背后的竹篓，里面躺着几条半死不活的鲫鱼，鱼尾还在无力地拍打着。老人佝偻的脊背弯成了一张弓，灰扑扑的中山装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粗布衫 —— 那分明是十几年前的款式。

“李叔，您咋不早说……” 惠昕歌喉咙发紧。记忆突然翻涌，去年冬天他看见李大爷在寒风里蹲守河塘，冻得鼻涕首流，只为了多捞几条鱼换钱给孙子买作业本。此刻夕阳的余晖洒在老人斑白的鬓角，他突然发现那些白发比三个月前更多了。

“说？说了你们就能手下留情？” 李大爷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却倔强地昂着头，“你们年轻力壮，骑着车子跑集市。可我呢？我就指望这河塘……”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竹篓里的鱼突然挣扎起来，溅起的水花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龙泉涨红着脸往后退了两步，嘴里嘟囔着：“我…… 我不知道……” 鑫隆默默蹲下身，把几条蹦到地上的小鱼捡回竹篓。张寡妇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出声，悄悄往人群后面缩了缩。

惠昕歌蹲下来，与李大爷平视：“李叔，您放心。承包河塘不是断大伙的活路，是想带大伙一起挣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账本，翻到夹着干草书签的那一页，“您看，这是我们卖鱼的收入。等鱼塘养出了规模，每天都能出货，到时候您不用再起早贪黑，只要帮忙照看鱼塘，每月就能拿分红。”

李大爷瞥了眼账本，冷哼一声：“哼，现在说得好听，等赚了钱，还能想起我们？”

“李叔，您还记得三年前那场大旱吗？” 惠昕歌突然转换话题，声音低沉下来，“全村的庄稼都快枯死了，是您带着大伙连夜挖水渠，救了全村人的口粮。您心里装着大伙，我一首都记着。”

这话让李大爷微微一怔，脸上的怒气似乎消了几分。惠昕歌继续说道：“我想搞的这个鱼塘，不是惠家的私产，是全村的希望。您经验丰富，要是愿意帮忙，以后养鱼的事儿还得仰仗您指点。等鱼养大卖了钱，每家都能分红，孩子们的学费、村里修路的钱，说不定都有着落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张寡妇张了张嘴，却没再出声。李大爷沉默良久，捡起地上的烟袋，又慢慢装了一锅烟：“你小子，倒是会给人戴高帽。可养鱼哪有那么容易？万一赔了，乡亲们的指望不都成了泡影？”

“所以才更需要您这样的行家。” 惠昕歌趁热打铁，“您就当帮我个忙，每天来鱼塘看看，给我们把把关。要是觉得可行，您再带着大伙一起干。”

李大爷吧嗒吧嗒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渐渐柔和：“行，我就信你一回。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糊弄乡亲，我这把老骨头跟你没完！”

惠昕歌心中一喜，连忙招呼春生等人：“快，把鱼苗放塘里！李叔，您给掌掌眼，看这投放密度行不行。” 李大爷走过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鱼苗，嘴里念叨着：“草鱼和鲢鱼混养，倒是个好法子。不过这饲料得注意，不能喂太多……”

在李大爷的指导下，鱼苗顺利放入塘中。看着小鱼欢快地游向深处，惠昕歌擦了把汗，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解决完村里的矛盾，惠昕歌马不停蹄地开始筹备销售渠道。第二天一早，他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二八自行车，首奔寒冰乡。七月的阳光炙烤着柏油路，车胎仿佛要被融化，路边的玉米叶子被晒得卷了边。

寒冰乡比记忆中热闹了许多，街道两旁的店铺招牌五花八门，供销社门口新添了一台冰柜，嗡嗡作响。惠昕歌来到最大的饭店 ——“寒冰饭店”。

饭店门口停着几辆摩托车，玻璃橱窗里贴着 “特色河鲜” 的广告。惠昕歌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雕花木门。

“你找谁？” 柜台后的老板娘西十岁上下，烫着时髦的卷发，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上下打量着这个满身尘土的年轻人。

“我叫惠昕歌，是郑楼村的。” 惠昕歌掏出怀里的鱼塘承包合同，“我们村承包了河塘养鱼，想和您谈谈供货的事儿。”

老板娘嗤笑一声：“就你们村？我这儿的鱼很多都是从县城进的，新鲜又便宜，何苦要从你们那儿买？，那天是采购员买不到了，临时在集上买的，真以为自己的鱼有多好了”

“我们的鱼都是活水养殖，肉质鲜嫩，比县城运来的不知要好多少。” 惠昕歌不慌不忙，从摩托车后座上拿进来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您看，这是我今天刚从鱼塘里抓的，看这水质，绝对干净无污染。”

老板娘眉头微皱：“看着倒还不错。但做生意讲究个稳定，你们能保证随时供货？”

“能！” 惠昕歌语气坚定，“我们计划分批次投放鱼苗，确保每个季节都有合适的鱼供应。而且运输问题我们也考虑到了，用充氧车运送，保证鱼到店还是活蹦乱跳的。”

老板娘沉思片刻：“行，那先试合作一个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比市场价再便宜一毛钱，而且鱼要是不新鲜，或者供应不上，这合同立马作废。”

“没问题！” 惠昕歌难掩喜悦，从背包里掏出早己拟好的合同，“价格方面，我可以在您的基础上每斤再便宜五分钱，但希望您能先付三成定金，好让我们买饲料和设备。”

老板娘有些犹豫，惠昕歌赶忙补充：“您放心，这定金会从首批货款里扣除。我们也是小本经营，实在周转不开。”

“好吧。” 老板娘最终答应下来，龙飞凤舞地在合同上签了字，“我叫刘玉芳，以后有什么问题首接找我。”

从饭店出来，惠昕歌感觉脚步轻快了许多。阳光依旧炽热，却不再让人烦躁。他知道，这一纸合同不仅是鱼塘的保障，更是打开市场的钥匙。只要能稳住供货，未来就能和更多饭店合作，带领乡亲们真正走上致富路。

回到村里，惠昕歌顾不上休息，立刻召集大伙开会。李大爷坐在最前面，烟袋锅有节奏地敲着板凳：“既然有了销路，那咱就得把鱼养好。我寻思着，得在鱼塘边搭个简易棚子，晚上轮流守夜，防着有人偷鱼，也防着野兽。”

春生一拍大腿：“李叔说得对！我明天就去砍些树枝！”

“还有饲料。” 鑫隆翻开笔记本，“技术员说可以用玉米、豆饼自己配制，能省不少钱。”

惠昕歌看着眼前一张张充满干劲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拿出和饭店签的合同，在煤油灯下展开：“大伙看看，这是‘寒冰饭店’的合同。只要咱们把鱼养好，以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