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和老赵讨论蓝图

次日清晨，北风裹挟着砂砾狠狠砸在寒冰中学办公室的玻璃上，把窗户刮得哐当作响。国庆节后突发降温，惠昕歌裹紧从家里翻出的褪色的蓝布棉袄，怀里抱着改革方案材料，指节因用力攥握而泛白。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蒸腾的砖茶香气瞬间漫出来。

老赵校长戴着老花镜，正用白线细细缝补教案本。银色的发丝垂落在布满皱纹的额前，每当穿针时，老人总要将线头抿了又抿。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在惠昕歌眼下的乌青处多停留了两秒：“小惠，又熬夜了？”

“校长，改革方案初稿出来了，还得请您把关。” 惠昕歌将牛皮纸包裹的方案轻轻放在掉漆的办公桌上，纸角还带着熬夜时不小心蹭上的墨渍。掀开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像是某种隐秘的仪式。

老赵校长放下手中的针线，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布满老茧的手指拂过方案封皮：“快说说，我这耳朵早就等着听好消息了。” 他往两人的搪瓷缸里添了热水，砖茶在杯底沉沉浮浮。

“首先是管理架构调整。” 惠昕歌翻开方案，用红笔标注的重点格外醒目，“三个年级部主任，初一己经答应由彭兆岗负责。” 他顿了顿，想起三天前深夜，彭兆岗攥着《年级部实施方案》时，手背上被钢笔压出的深深凹痕，“上次谈话后，他每天备课到凌晨，还主动去王丽老师班上旁听，工作积极性确实高。”

老赵校长着下巴，喉结滚动了两下：“年轻人就该多锻炼。不过彭兆岗没带过毕业班，初二、初三的担子更重 —— 张建国老师带过多届毕业生，经验丰富，让他负责初二部；老孙头虽然脾气倔，可他那套‘魔鬼训练法’，确实能把学生成绩提上去，初三部交给他。” 老人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老孙头那边，你得亲自去沟通，上个月他还因为实验器材的事，和教育局派来的检查团拍过桌子。”

惠昕歌认真记下，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接着说道：“教育督导处主任，我想推荐教政治的刘老师。上次处理初三学生早恋问题，他带着学生家访三次，愣是把两个孩子从辍学边缘拉了回来，对学生思想动态摸得透，教学能力也不差。”

“后勤保卫处就让老周兼任。” 惠昕歌翻开夹在方案里的手写名单，“他在学校管了五年后勤，开水房哪根管道冬天容易漏，食堂哪块地砖松动，他闭着眼都能说出来。就是他那辆二八自行车，怕是以后要多跑坏几条轮胎咯。”

老赵校长被逗得咳嗽起来，浑浊的笑声震得搪瓷缸里的茶水泛起涟漪：“这老周，上次修旗杆，愣是踩着梯子在半空中哼了半小时样板戏。”

提到综合处主任，惠昕歌神色郑重：“我想提议您兼任，毕竟很多事务还得您掌舵，我在旁边辅助。”

老赵校长却摆了摆手，指尖的老茧蹭过桌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我都退居幕后了，该放手让你们年轻人闯。财务室的庄保玺，上个月做报表时，发现了一笔三年前的糊涂账，硬是追到邻县才搞清楚。这孩子脑子活，又细心，财务工作交给他，你也能多省心。”

关于团委和学生会的设置，惠昕歌翻开新的一页：“彭兆岗继续担任团委书记，学生会主席准备让陈向阳竞选。”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笑意，“运动会那天，他组织男生修操场大灯到凌晨两点，手上划了道口子都没吭声。这孩子，既有魄力又能吃苦。”

老赵校长点着头，从抽屉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又想起惠昕歌不抽烟，讪讪地放了回去：“让学生们自己选干部，这法子好。想当年我当老师那会儿……” 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墙上斑驳的奖状，“不说这些了，说说资金吧，这可是改革的命根子。”

惠昕歌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赞助协议：“绩效工资制度这块，我初步拟定了三个等级。进步特别突出的老师和班级，每月奖励 1000 元；有明显进步的，奖励 600 元；稍有提升的，奖励 300 元。目前我己经拉到县供销社和寒冰乡饭店的赞助。” 他推了推快要滑落的协议，“供销社的王主任说，这次愿意提供 3000元；寒冰乡饭店的刘老板更爽快，赞助2000元还说要给学生们送免费的糖醋鲤鱼。”

老赵校长猛地一拍桌子，搪瓷缸里的茶水溅了出来：“昕歌，你这办事效率可以啊！不过算算账，缺口还有西千多。” 他摸出揣在怀里的牛皮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人脉名单，“明天我就去找财政局的王栋局长，他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当年他爹生病，还是我垫付的医药费……” 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慌忙低头喝了口茶。

说到校舍修缮，惠昕歌展开手绘的图纸，破损的墙面用红笔标得触目惊心：“我和工匠师傅算过，光是修补漏雨的教室和加固围墙，就得两万块。” 他指着图纸边缘，“不过我在供销社打听到，他们仓库有批淘汰的石棉瓦，便宜处理，要是能拉回来……”

老赵校长的食指重重戳在图纸上：“这 200 亩盐碱地想纳入校园用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抓起桌上的铅笔，在图纸角落画起草图，“先分成三期工程，第一期就圈出 50 亩，建个像样的操场。再搭个简易图书室，我听说县图书馆有批旧书要处理……”

窗外的北风不知何时停了，惠昕歌的钢笔在纸上沙沙游走，记录着老赵校长每一个建议。两个小时过去，原本规整的方案布满修改痕迹，有的地方被橡皮擦破了皮，又用胶带仔细黏好，像极了寒冰中学千疮百孔却始终坚韧的校舍。

临走时，老赵校长将凉透的砖茶重新温热，茶杯外壁凝结的水珠滴在惠昕歌手背上：“小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改革就像熬粥，得慢慢熬，急不得。” 老人突然从抽屉深处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硬得硌牙的红糖，“拿去泡水，比砖茶管用。”

惠昕歌抱着修改后的方案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路过的学生老师都和他打招呼，他微笑点头致意和每个人，他知道，这份凝聚着两代教育者心血的蓝图，即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长出崭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