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开学筹备

8月31日，清晨，薄雾像未拧干的毛巾，湿漉漉地裹着寒冰乡中学。校门口的老槐树垂着枯枝，斑驳的校牌在风中吱呀摇晃，“寒冰乡中学” 五个红漆大字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灰白的木板，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惠昕歌感觉比6月来报道时更破败了许多，跨下那辆叮当作响的二八自行车，车筐里的搪瓷缸撞出清脆声响，惊飞了槐树上几只打盹的麻雀。

“小惠老师，来得正好！快，会议室开会！” 老赵校长的声音从教学楼传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衣角沾着几点粉笔灰，微胖的身躯挤过破旧的木门时，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惠昕歌注意到校长左脚的布鞋鞋头磨得发亮，露出里面褐色的补丁。

会议室里弥漫着劣质烟草与油墨混合的气味。六张缺腿的课桌拼成长条桌，桌面坑洼处积着陈年的墨渍。十来位老师围坐西周，有的膝盖上放着卷边的备课本，有的手里攥着开裂的钢笔。墙角立着个锈迹斑斑的暖水瓶，壶嘴还冒着袅袅热气。

“都安静！” 老赵校长用搪瓷缸敲了敲桌面，惊得前排的周建国老师推了推下滑的黑框眼镜。这位教数学的老教师头发花白，藏青色中山装口袋别着两支钢笔，教案本边缘被翻得毛边，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里还夹着半张泛黄的奖状 —— 去年全乡中考数学平均分第二名的表彰通知。

“这是英语张淑芬老师。” 老赵指向靠窗的女教师。她穿着洗褪色的碎花衬衫，袖口打着整齐的补丁，桌上摊开的《牛津英汉词典》用胶布反复修补，书页间夹着各色纸条。“科班出身的高材生，在咱这儿一待就是八年，去年带出的王小明，在县英语竞赛拿了三等奖！” 张老师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轻轻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体育刘铁牛老师，以前可是县体校摔跤教练！” 老赵话音未落，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猛地站起，木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刘铁牛穿着洗得发白的运动服，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咧嘴一笑露出豁了口的门牙：“校长又拿老黄历说事儿！去年运动会，咱校拔河队把乡中学那帮小子揍得找不着北！”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笑声。

惠昕歌正听得入神，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重点介绍！” 老赵的手掌重重落在他肩上，“惠昕歌老师，宁水学院毕业生，初一二班班主任，兼政教处主任！” 掌声稀稀拉拉响起，角落里传来几声 “年纪轻轻就当主任” 的低语。惠昕歌注意到后排一位中年教师撇了撇嘴，在本子上快速写了几笔 ——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教语文的李红梅，学校资历最老的教师之一。

坐在角落的彭兆岗放下搪瓷缸，金属杯底与桌面碰撞出闷响。他摘下老式圆框眼镜，笑着朝惠昕歌点点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完全不像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欢迎小惠老师！我是教数学的彭兆岗，兼校团委书记。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他用衣角仔细擦拭镜片，蓝色运动衫袖口露出洗得发白的边。

惠昕歌刚要道谢，老赵重重敲了敲桌子：“咱学校三个年级九个班，五百三十七名学生，离乡上近，家长眼睛都盯着呢！可现在扫帚、拖把加起来不够五个班用，教委批的经费还没到账！” 他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空了，又烦躁地塞回口袋，“都说说，咋办？”

会议室陷入死寂。李红梅老师用钢笔敲了敲桌面，珍珠白的指甲己经磨得参差不齐：“让高年级带低年级，工具混用，先把卫生搞完。”

“学生的劳动安全谁负责？” 周建国急得首拍桌子，教案本里掉出张泛黄的课程表，“初三的实验器材还缺三分之二，总不能让孩子们对着课本做化学实验！”

窗外突然响起闷雷，乌云压得极低，将会议室衬得愈发昏暗。惠昕歌望着墙上 1985 年的 “文明校园” 奖状，边缘己经卷边发脆。他想起郑楼村合作社成立时的困境，手指无意识着桌角的裂痕：“校长，我在郑楼村搞合作社时认识些人，或许能借到一批旧扫帚。另外可以让学生自带镰刀，咱们把操场的草割了，就当开学第一课。”

“这主意好！” 彭兆岗眼睛一亮，立刻在本子上记录，“我下午就骑车去周边村子问问，说不定能找到闲置农具。对了，团委的学生干部也能组织起来帮忙。”

老赵的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暖水瓶晃了晃：“就这么定！彭老师负责协调物资，惠主任组织学生劳动。过一会学生来学了，先举行开学典礼，完了再布置劳动任务！”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校园。开学典礼上，学生们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整齐地站在杂草丛生的操场上。老赵校长讲完话后，惠昕歌走上前，大声说道：“同学们，咱们的操场现在长满了草，教室也需要打扫。请大家明天自带镰刀、锄头、扫帚这些工具，咱们一起动手，把学校变得干干净净！表现好的同学，会有特别奖励！” 学生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不过还是纷纷点头应下。

典礼结束后，老赵校长带着老师们来到学校西侧的家属院。这里是由老瓦房改建而成，灰黑色的瓦片有些己经破碎，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大家别嫌弃，” 老赵笑着说，“虽然简陋，但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周老师、张老师，你们两家住东边那两间；刘老师，你住最里头那间带小院的；小惠老师，你和彭老师住西边挨着的两间，方便互相照应。”

惠昕歌推开自己那间的房门，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摆放着一张木床、一张掉漆的书桌和一把缺了靠背的椅子。彭兆岗跟进来，放下手中的搪瓷缸：“小惠，别急，咱们找些旧报纸把窗户糊上，再砍些竹子搭个书架，收拾收拾就像样了。” 说着，他己经开始动手清理桌上的灰尘。

看着眼前忙碌的同事，再望向窗外叽叽喳喳讨论着劳动任务的学生们，惠昕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虽然条件艰苦，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学校的明天努力着。他拿起墙角的扫帚，加入到打扫的队伍中，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来，照亮了这个即将焕然一新的小家，也照亮了寒冰乡中学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