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快开学了

8 月底，郑楼村的老槐树在热浪里耷拉着叶子，蝉鸣像煮沸的水壶般刺耳。惠昕歌蹲在鱼塘埂上，白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手里的树枝在泥地划动，反复验算着鱼苗的饲料配比公式。远处拖拉机突突驶来，车斗里活蹦乱跳的鱼苗溅起水花，司机老赵扯着嗓子喊：“小惠老师！供销社又催鱼了！韩庄养殖场还派人来打听咱们的养殖法子呢！”

祠堂内，煤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晃，龙泉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账本上 “3000 元” 的还款记录被灯光映得发亮。他推过用旧报纸包着的钞票，油墨味混着鱼塘的腥气：“昕歌，这是还你家垫付的钱。服装店那笔信用社贷款，我们上个月用利润还了一部分，剩下的......”

“不急。” 惠昕歌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墙上褪色的 “发展集体经济” 标语，“先把利润投回服装店。你看，也得囤秋装布料。” 他翻开另一个账本，泛黄的纸页上记满数字：“上个月服装店净赚 4370 元，除去贷款本息、房租和进货成本，利润率达到 28%。”

话音未落，龙鑫撞开祠堂木门，胸前的衣襟沾着鱼鳞，手里油纸包还滴着水：“增氧机竹筒又堵了！供销社要的两千斤鱼...... 对了！我今天去县城，跟红星饭店、鸿运酒家都谈妥了，他们愿意试销咱们的活鱼！” 他掏出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联系方式和订货意向。

惠昕歌抓起草帽扣在头上，转身就往外跑：“先修增氧机！龙鑫，你待会儿把红星饭店的需求记进账本，标注‘急单’！” 路过李大爷的烟摊时，老人的烟袋锅敲在石凳上：“这日子，比公社那会儿还热闹！昨儿个隔壁村的人都来问，能不能跟着咱养鱼！”

正午的太阳把石板路晒得发烫，惠昕歌趴在拖拉机水箱旁，铁丝探进竹筒勾出一团水草。郭晋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赶来，教案本在车筐里颠得哗哗响：“县教委通知，明天去寒冰中学报到！”

“知道了！” 惠昕歌首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后背，“趁天黑前，得把交接都弄好。” 他扯开领口的纽扣，从水壶里倒出半口水浇在脸上，转头喊住刚修好增氧机的龙鑫，“走，去仓库盘货。”

仓库里堆满成捆的渔网和袋装鱼饲料，霉味混着鱼腥气扑面而来。惠昕歌踮脚取下墙上的账本，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记录：“鱼饲料还剩 27 袋，不够撑到下次进货。龙鑫，你明天就去县里饲料厂，拿着这张采购单，记得砍价时提咱和供销社、红星饭店的合作。对了，让他们再送两箱生石灰，鱼塘水质得盯着。” 他又翻出个小本子，“增氧机竹筒容易堵，每三天就得检查一次，用铁丝疏通时别太用力，容易戳破内壁。”

盘完货，惠昕歌又匆匆赶到服装店。玻璃橱窗里，新款牛仔喇叭裤被阳光照得发亮，几个姑娘正趴在玻璃上指指点点。“昕歌哥！” 正在招呼客人的龙美抬起头，脸颊泛红，“今天上午就卖出去12条裤子，还有人问什么时候到货呢！”

惠昕歌翻开销售登记簿，8 月 15 日到 8 月 25 日，共售出服装 217 件，流水 10360 元。他掏出计算器快速敲打：“扣除成本，净利润 5120 元。龙泉，下周去杭州进货，除了牛仔裤，再进些灯芯绒，秋装得提前准备。记得多找几家厂商比价，王经理那边的代理继续合作，但要压价 5%。”

傍晚，惠昕歌把合作社骨干叫到祠堂。月光从漏风的窗棂钻进来，在八仙桌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摊开手绘的鱼塘平面图：“东边浅水区适合养鲫鱼，西边深潭放草鱼。龙海，你负责每天测量水温，超过 32 度就得给水面泼洒生石灰，比例我写在这张纸上了。龙鑫，除了维护现有客户，再去联系周边县城的水产批发市场，咱们的鱼品质好，不愁卖。”

“那服装店咋办？” 龙泉捏着进货单眉头紧锁，“杭州那边说下月布料要涨价。”

“先按原计划进五百条牛仔裤，再订三百件灯芯绒外套。” 惠昕歌摸出钢笔，在纸上快速写着，“这是几个可靠的服装商电话，纽扣和拉链别在同一家买，分散风险。要是遇到质量问题，首接找王经理，提我的名字。还有，每周六晚上八点，咱们在服装店碰头对账本，风雨无阻。对了，从9月起，服装店利润的 30% 单独列账，作为扩大生产的储备资金。”

入夜后，惠昕歌独自来到鱼塘边。水面倒映着满天星斗，偶尔有鱼儿跃出，搅碎一片银光。他打开老旧的木桌抽屉，取出藏在教案本下的小账本 —— 这两个月，他从合作社分红里预留了一部分，加上教师工资，眼下存折里己经有了 8650 元存款。数字旁，他用红笔写着 “服装厂” 几个字，字迹被汗水晕染得有些模糊。

母亲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歇会儿吧，明天一早还要去学校。”

惠昕歌接过碗，绿豆的清香混着夜风沁人心脾。他望着不远处鱼塘边晃动的煤油灯，那是守夜的村民在照看增氧机。“妈，您说我真能两头都顾好吗？”

母亲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从小就有主意，当年非要考大学，不也成了咱村第一个大学生？这些乡亲信你，学校的娃也等着好老师，你啊，踏踏实实地走，路总能越走越宽。”

月光洒在惠昕歌的教案本上，新写的教学计划旁，还贴着张鱼塘养殖注意事项的便签。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将踏上新的旅程，但这片土地上的梦想，早己深深扎根，如同鱼塘里的鱼苗、服装店的布料，在汗水与希望中，蓬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