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往省城

转眼时间来到7月25日，距离27日展销会开幕还有2天，天还没亮透，惠昕歌就着煤油灯的光亮，将最后一叠钱塞进贴身的帆布腰包。那是鱼塘社卖鱼的销售款，刨掉成本还剩下1000块，惠昕歌想要分掉，但大伙一致都交给他，让他拿着用，被他层层叠叠缝在内衣里，走起路来能感觉到硬邦邦的纸币硌着肋骨。母亲蹲在灶台前，往他帆布包里塞煮鸡蛋，鸡蛋壳上还沾着刚出锅的热气：“到了省城别舍不得花钱，住店要找带门闩的。”

父亲靠在门框上，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临出门时，他突然把惠昕歌叫住，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你奶奶塞给你的，说路上饿了吃。” 惠昕歌打开一看，是几个煮好的咸鸭蛋，带着奶奶手心里的温度。

去县城的班车在土路上颠簸了两个时辰，车厢里弥漫着柴油味和汗臭味。惠昕歌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掠的玉米地，想起第一次摸鱼赶集的清晨。如今鱼塘里的草鱼苗己长到巴掌长，第一批鱼卖了三千多块，其中给了村里200提留款，又给了村小学300元捐款，那是给村里的交代。

山梁县城火车站比想象中热闹。绿皮火车喷着白汽停在月台，车门打开时涌出一股混杂着泡面味的热浪。站台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茶叶蛋！五毛钱两个！”“健力宝！冰镇的健力宝！” 铁皮保温桶上贴着褪色的 “太阳神” 广告画。惠昕歌攥紧帆布包，随着人流挤向售票处。长队里有人拿着砖头大小的 “大哥大” 大声通话，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几个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用卡带机外放《潇洒走一回》，磁带转动的 “沙沙” 声混着歌声。

“同志，买一张去省城的硬座。” 惠昕歌把钱递过去时，手指有些发抖。售票员眼皮都没抬：“三十七块五。” 接过车票的瞬间，他摸到票面上凸起的纹路，突然想起寒冰乡中学的孩子们用的油印试卷，也是这样粗糙的质感。这时，广播里传来《渴望》的主题曲，候车的人群跟着哼唱，有人用钥匙敲打着搪瓷缸子打拍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争吵声。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拽着男人衣角哭：“爹，我要吃冰棍！” 男人穿着沾满泥点的工装，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只有一张五角纸币。冰棍箱上画着的 “北冰洋” 字样被太阳晒得发白，箱盖掀开时飘出的冷气裹着甜腻的奶香。惠昕歌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煮鸡蛋，终究没拿出来。

火车启动时，“况且况且” 的车轮声震得窗框嗡嗡作响。惠昕歌才发现自己的座位被人占了。那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脚边放着个印着 “京城大学” 字样的帆布包，包带磨损处露出里面藏蓝色的衬布。年轻人正低头看一本《经济日报》，头版标题 “南方谈话引发改革热潮” 被红笔重重圈起。

“同学，这是我的座位。” 惠昕歌小声说。年轻人慌忙站起来，眼镜滑到鼻尖：“抱歉抱歉，我刚在看资料没注意。” 他名叫吕国宁，是京城大学经济系的学生，利用暑假来东山做乡镇企业调研。当听说惠昕歌要去省城参加服装展销会时，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了：“这正是我要研究的课题！个体经济与市场经济的结合点。你知道吗？现在全国都在讨论‘姓资姓社’的问题，而你们的实践就是最鲜活的答案。”

火车驶过黄河大桥时，吕国宁从包里掏出一本《资本论》，扉页上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的字迹力透纸背。“我爷爷是老革命，” 他摸着书脊说，“他总说改革开放是二次革命，可我在文献里找不到具体路径。你们合作社怎么想到按股分红的？”

惠昕歌从帆布包里拿出鱼塘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记着饲料成本、鱼苗价格、分红比例。“说不上啥理论，” 他指着某页，“开春买饲料，每吨涨到 1000 块，李大爷的烟袋锅都敲碎了俩。大伙凑钱承包鱼塘时，就想着赚了钱得按出力多少分。”

吕国宁接过账本，手指划过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太珍贵了！你们的模式本质上是初级股份制，还自发形成了生产责任制。” 他掏出笔，“介意我记录一下吗？这对我的调研很有帮助。”

这时，推着零食车的乘务员吆喝着经过：“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让一让，腿收一收！” 车上的乘客纷纷掏钱，铝制易拉罐 “啪” 地拉开，橙黄色的汽水泡沫溢出杯口。吕国宁买了两瓶健力宝，递给惠昕歌一瓶：“尝尝，这可是运动员喝的饮料。” 易拉罐拉环拉开的瞬间，惠昕歌想起在寒冰镇供销社，玻璃柜里的健力宝要用粮票换，而此刻在火车上，有钱就能买到。

车厢连接处，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玩 “跑得快”，扑克牌拍在小桌上的声响混着争论：“你这牌出得不对，该拆顺子！” 有人掏出 “红梅” 牌香烟分发，烟雾很快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惠昕歌看见邻座的老太太从布兜里掏出针线，给孙子补磨破的解放鞋，银针在日光灯下闪着细弱的光。

“知道吗？上海证券交易所去年开张了。” 吕国宁指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广告牌，上面 “海尔冰箱，真诚到永远” 的标语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现在全国都在搞股份制改革，连工厂都开始发行股票了。你们合作社完全可以扩大规模，吸纳更多资金。”

惠昕歌望着窗外成片的棉花田，想起村里张寡妇总抱怨没钱买农药。“可大伙都怕赔，” 他搓着衣角，“家后黑二家儿子养兔子赔了本，到现在见着技术员都绕着走。”

吕国宁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复杂的股权结构图：“风险和收益并存。这样，我给你设计个方案。你们可以推出‘鱼苗股’，村民用劳动力或者物资入股，年底按比例分红，再拿出一部分利润反哺村里基建……”

火车驶入省城站台时，广播里正在播放《走进新时代》。惠昕歌跟着吕国宁挤出车厢，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 五层高的百货大楼外墙上，巨大的霓虹灯招牌闪烁着 “李宁牌运动服” 的字样，穿连衣裙的姑娘们踩着高跟鞋从身边走过，香水味盖住了火车上的汗臭味。广场电子屏上，股票行情数字不断跳动，人群中有人拿着 BP 机嘀嘀作响，匆匆奔向公用电话亭。

“看那边！” 吕国宁指着广场上悬挂的横幅，“‘深化改革，扩大开放’，这就是时代的方向。” 他塞给惠昕歌一本《中国农村市场化探索》，扉页写着自己的联系方式，“保持联系，你的实践可能比我的理论更有价值。”

惠昕歌捏着书，油墨味混着纸张的霉味，突然想起寒冰乡中学图书馆里同样气味的旧书。走出火车站，他被人流裹挟着向前。内衣里的帆布腰包贴着皮肤发烫，反而像颗种子，在这个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城市土壤里，等待破土而出的时刻。

ps：请大家放心，主线肯定是乡村教师，现在只是在暑假期间攒下第一桶金，为后续发力教育事业作保障，请大家放心食用，积极为爱发电，感谢各位读者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