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百年化形，猿影初现

青冥谷的岁月，如同灵泉中流转的明珠，看似平静，却在不经意间悄然变换。自石猴破石而出，至灰鬃猴王离世，恰好百载春秋。这百余年的时光，于石猴而言，恰似烈火淬金，将他从懵懂幼猴，渐渐锤炼成颇具威仪的奇异生灵。可岁月的馈赠背后，藏着让他战栗的真相 —— 死亡，如同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斩断生命的丝线。

“黄泉无昼夜，碧落有归期。” 血色花雨再度飘落青冥谷，却不再似往年艳丽。灰鬃猴王蜷伏在祖传的碧玉岩上，曾经油亮的灰毛如今黯淡打结，嶙峋的肋骨在松弛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他望向石猴的眼神却依然明亮，像藏着山谷里永不熄灭的荧惑虫火焰。“金兄，你看……” 他颤抖着抬起前爪，指向谷口那株枯死的千年蟠桃树，沙哑的声音未落，喉间便溢出最后一声叹息，永远阖上了双眼。飘落的花瓣停在他渐冷的毛发上，宛如撒下的最后祭奠。

石猴僵坐在原地，西肢仿佛被无形的藤蔓缠住，动弹不得。鼻腔里潮湿的青苔味愈发浓烈，混合着死亡的气息，令他作呕。耳边炸开的刺耳蜂鸣，仿佛是死神的嘲笑。恍惚间，那些他曾熟悉的面孔一一闪过：教他辨认灵草的老猴，与他争抢果子的玩伴，还有无数在岁月中渐渐凋零的身影。“原来死亡真的会来，而且从不会缺席。” 石猴的牙齿咯咯打颤，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记忆如决堤的灵泉奔涌。他清晰看见小猴子蹲在自己肩头，尾巴卷着他手腕教认灵草，温热的呼吸扫过脖颈；记得争夺猴王宝座那日，灰鬃猴子发力时掌心的汗，透过毛发渗进自己皮肤；甚至能回味起每一次共饮猴儿酒，小猴子总爱抢着舔他嘴角残留的酒液，舌尖的触感像春日最柔软的花瓣。可如今，这一切都化作泡影，只留下无尽的空虚与恐惧。

“金兄，你莫要悲伤。” 灰鬃猴王临终前的话语，此刻在石猴耳畔响起，“你模样不显老态，与我们大不相同。族中长辈曾说，动物化形需百年，化妖需千年，化妖需万年。若能经历一次次蜕变而不死，便能长生不老。亦或者寻一仙山，找那仙长传道授法，也可得长生之秘……” 石猴攥紧双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猴群中老弱病残被死亡带走的画面，每一幕都如同一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脏。

自那日后，石猴的变化愈发显著。他的身形如春笋般拔节生长，较普通猴子高出大半个脑袋，挺拔的身姿在猴群中格外醒目。金色毛发间隐隐闪着银丝，恰似夜幕中闪烁的星辰，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沧桑。然而，这些外在的变化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恐惧。他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眼前晃动着死亡的阴影。

唯有灰鬃猴王的猴孙们，仍敢拽着他垂落的尾巴嬉笑。绒绒的儿子 “小金” 最爱攀在他肩头，用稚嫩的声音问：“金爷爷，我爷爷真的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石猴凝视着云海深处，喉间泛起苦涩。他害怕有一天，也要这样回答小金关于自己的离去。风掠过耳畔，恍惚又听见小猴子在说：“金兄，等咱们老了，就把猴王宝座当摇椅！” 可如今，老了意味着什么？是死亡的降临，是与所爱之人的永别。

春日守灵时，石猴带着小猴们辨认灵草。他宽大的手掌托起新生的药草，却突然哽咽：“这种叶片带金边的，止血最好。当年你爷爷教我时……” 记忆里的画面与眼前重叠，小猴子举着毒蘑菇佯装要吃，吓得他跳起来抢夺，结果两人滚作一团，满身沾着草屑。此刻他笑着笑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他害怕，害怕这样的欢乐时光终将消逝，害怕死亡会带走更多他珍视的东西。

秋夜月下，他独坐在碧玉岩上，酒瓮里的猴儿酒泛起熟悉的醇香。辛辣入喉的瞬间，时光倒退回无数个相似的夜晚 —— 小猴子总爱把尾巴绕在他腰上，醉醺醺地指着月亮：“金兄，你说月宫里有没有比这更甜的酒？” 如今酒液顺着嘴角淌落，在月光中碎成星子，恰似散落的岁月。石猴望着酒杯，喃喃自语：“如果连岁月都无法留住，这酒再甜又有何用？”

当冬雪覆盖山谷时，石猴的模样己近乎人形。他站在灰鬃猴王的长眠之地，望着嬉戏的小猴们追逐打闹。呼啸的北风里，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将掌心穿透。小猴子临终前的叮嘱在心中反复回响，如同战鼓，击打着他的灵魂。“就算千难万难，我也要寻得仙法！” 石猴的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不仅为了自己不再恐惧死亡，更为了守护猴群，让他们不再被死亡的阴影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