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迷雾渐散

天蓬的额头紧贴着冰凉的石阶，青苔沁出的寒意顺着肌肤渗入骨髓，混着伤口渗出的血珠，在地面晕开暗红的痕迹。他数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每一下都像是擂在心头的鼓，震得胸腔生疼。殿内烛火透过门缝摇曳，在他背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恍若命运的审判。

“起来吧！！” 一声悠长的叹息穿透殿门，混着雨打芭蕉的声音，让天蓬浑身一颤。与此同时，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在识海中炸开：“天蓬，你可知欺师灭祖是何罪？你身为我门下第七代性字辈弟子，整日游手好闲，功力甚至还不如以往，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期望嘛？” 那声音清冷如霜，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极了当年他闯下大祸时，师尊强压怒火的语气。天蓬喉间涌上腥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辩解，想诉说被贬后的九死一生，想吐槽那狗玉帝的阴险狡诈，当想到在天庭的奢靡生活，和每次都是老君用丹药为自己提升境界，便羞愧不己。

殿门缓缓开启的吱呀声中，天蓬猛地抬头，额角重重磕在石阶上，刺痛让他眼眶瞬间充血。朦胧水雾里，小道童捧着鎏金茶盏款步而来，月白道袍下摆扫过积水，泛起涟漪。“祖师爷爷说，喝过这盏茶，便算与过去斩断尘缘。” 小道童软糯的声音里，藏着与稚嫩面容不符的深邃，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天蓬，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秘密。

茶盏递到面前时，袅袅热气裹着熟悉的茶香扑面而来。天蓬颤抖的手指刚触到盏沿，记忆如决堤洪水 —— 初入师门时，师尊总在他修炼疲惫时，亲手烹煮这种云雾茶，茶汤入口微苦，回甘却能暖透五脏六腑。“这茶……” 他喉头哽咽，话未说完，一道凌厉的神识如利刃劈来，截断了他的思绪。“既己更名卞庄，从前种种便休要再提。” 菩提老祖的拂尘轻挥，三十六盏烛火同时暴涨，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天蓬这才看清师尊的模样。月白色广袖下的身形似乎比记忆中单薄了些，鬓角的白发在烛光中泛着银光，眼角的皱纹里沉淀着岁月的沧桑。那些曾教他御剑的手，此刻握着拂尘，依旧沉稳，却再不见当年的温和。天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硬生生将 “师尊” 二字咽回喉咙。

“此人衣衫褴褛，一看便是山野乞儿，怎配在我观中求道？” 角落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喝。执剑而立的师兄剑眉倒竖，剑身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天蓬脸上的污垢愈发清晰。殿内顿时炸开窃窃私语，如毒蛇吐信般钻进天蓬耳中。他攥紧茶盏，滚烫的茶水溢出，在掌心烫出一片红痕，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心口的钝痛。曾经，他也是这般站在云端，俯瞰众生，他深知师兄此举何为，不过是气不过自己的所作所为罢了。

“住口！” 菩提老祖的声音如洪钟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落下。众人噤声的刹那，他缓缓起身，广袖拂过之处，空气泛起涟漪，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天蓬望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脏上。师尊的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口，在腰间玉简处停留了半息，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你既想学道，便从明日起，负责观中洒扫。” 话语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至于术法……”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案上的七星剑，“若能坚持三年，再做定夺。”

天蓬如遭雷击。三年，对于凡人来说不过白驹过隙，可对身负血海深仇、卷入西天量劫的他而言，每一日都是煎熬。但他知道，这是师尊抛来的绳索，是他唯一的机会。“谢祖师爷爷！” 他重重叩首，额头与石阶相撞的闷响在殿内回荡。泪水混着血水滴入茶盏，将琥珀色的茶汤染成暗红，恍若他破碎又重生的命运。

夜幕笼罩道观时，天蓬蜷缩在柴房角落。漏雨的屋顶滴下的水珠，砸在他后颈上，激起一阵寒意。脑海中，母亲的声音如清泉涌入识海：“吾儿，切莫心急，师尊自有安排……” 他握紧玉简，望着主殿方向若隐若现的烛光，想起师尊抚剑时眼底的忧虑。窗外，山风呼啸而过，吹得柴门吱呀作响，却吹不散他眼中燃起的执念：“三年又如何？哪怕前路布满荆棘，我也要重新站在师尊面前，以弟子的身份，面对师尊！”

而在主殿内，菩提老祖独坐案前，七星剑在烛火下泛着幽幽寒光。他轻抚剑鞘上的云纹，那是天蓬年少时，师徒二人亲手所刻。“量劫将至，这场局，终究还是把你卷进来了……” 他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远处天际隐隐有雷光闪烁。

“怎么？作为师兄的你，在灵山还不老实，非得把你师弟也拉进去？还是打算引我入局呢？”话音刚落，远处的雷光突兀的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