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久别重逢

暮春的山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在青石板路上蜿蜒游走。天蓬立在道观朱漆斑驳的山门前，那些曾被他用指尖反复描摹的笔画，如今己蒙上岁月的尘埃，就像他再也回不去的修炼时光。

“祖师爷爷，您说的那个乞儿到了。” 小道童清脆的通报声惊散了檐角的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让天蓬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扯了扯破旧的衣襟，试图遮住铠甲上狰狞的裂痕，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扯动了腰间未愈的伤口。山风掠过脖颈，带着道观中特有的檀香，那气息熟悉得令他眼眶发烫 —— 与他初入师门那日一模一样。

跨过门槛时，天蓬的草鞋在青苔上打滑，险些摔倒。殿内烛火摇曳，三十六盏鎏金烛台将光影投在盘龙柱上，交织成一片虚幻的星河。角落里，昔日师兄正在擦拭斩妖剑，剑锋寒光一闪，映出他骤然皱起的眉；不知名的少女鬓边的桃花随着她的窃窃私语轻轻颤动，眼神里满是打量，想来应该是后来的师妹了；看着众多的弟子交头接耳，细碎的议论声像蛛丝般缠在天蓬身上。这些窃窃私语如芒在背，却比不上他瞥见师尊时的震颤。

菩提老祖斜倚云纹宝座，月白色广袖垂落如银河倾泻，白玉茶盏中蒸腾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那张温润的面容。天蓬的喉结上下滚动，此前拜师跪在这同样的蒲团上；师尊手把手教他画符，笔尖蘸着朱砂在黄纸上留下的触感；还有出师那日，师尊赠他的七星剑、天蓬印、火铃帝钟以及撅天大斧，这些都还留在那天河府内，未及时带出来。可此刻，他硬生生将 “师尊” 二字咽回喉咙，躬身行礼时，额头几乎要贴上冰冷的地面：“拜见祖师爷爷。” 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惊得烛火都晃了晃。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来此作甚？” 菩提老祖的声音像山间寒泉，清冽得没有一丝温度。天蓬盯着地面砖缝里的蚂蚁，它们正排着队搬运一粒米，就像他这一路背着沉甸甸的秘密艰难前行。他攥紧藏在袖中的玉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小人卞庄，流落至此，想找祖师爷爷学个一招半式，用以保身。”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就像试图用一片枯叶挡住暴雨。

角落里传来师兄嗤笑，眼波流转间满是嘲讽。天蓬的后背绷得笔首，仿佛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像利刃般刮过他的脊梁。他偷偷抬眼，却正对上菩提老祖的视线 —— 那双曾满是慈爱的眼睛，此刻深邃如渊，看不出半点情绪。就在这时，茶盏轻叩案几的声音响起，清脆如惊雷炸响。

“尔敢戏耍与我？如此不实，滚出殿去！” 拂尘挥出的瞬间，天蓬只觉一股磅礴的力量撞在胸口，仿佛被十万天兵同时推搡。他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青石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腰间的玉简硌得肋骨生疼，可这疼痛远不及心口的撕裂。

“祖师爷爷，我说的都是真的！” 天蓬挣扎着爬起来，膝盖在粗糙的石阶上蹭出两道血痕。他望着紧闭的殿门，村庄被焚的惨象在眼前闪现：老妪烧焦的身躯下护着小妮子，小姑娘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将玉佩塞进他手中。“一定要活下去”，这最后的叮嘱此刻化作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卞庄是小人前世的名字，前世飞升天庭便不再用此名，在天庭小人名为天蓬元帅，执掌天河天兵！” 他的声音嘶哑得近乎咆哮，惊得远处的山鸟纷纷振翅。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现逢大难，小人只想请祖师爷爷传授个一招半式，绝无其他想法。”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天蓬额头重重磕在石阶上，石板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子里。他不敢抬头，生怕看到师尊失望的眼神，又满心期盼着那声熟悉的 “起来吧”。风卷起他破旧的衣角，在寂静中发出猎猎声响，他跪在原地，像尊凝固的石像，唯有不停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内心翻涌的绝望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