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与年轻病人的友情

李子轩第一次出现在林启明身边时，我就觉得这孩子跟其他病友不太一样。

他大概二十出头，眼睛透着一股未泯的灵气，尽管整个人显得有些拘谨，但身上没那么多被生活打磨后的棱角。李子轩和林启明的接触是从一次提问开始的，而那提问的起点，是他对数学的天然兴趣。

“林老师！”

病房外响起了一声清亮的喊声，我从后勤房抬头，正好看到李子轩一路小跑着进了公共活动室。他手里捧着一本皱巴巴的数学课本，上面还插了几页白纸，显然是用来记录什么问题的。

林启明没回头，仍然专注地在白板上推导他的公式，那种沉浸感像是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老师，这个方程……”李子轩站在他身后，语气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看一下？”

白板上的林启明一言不发，像一尊石像般站在那里。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过去缓和一下气氛，却突然听见他开了口：“书拿过来。”

李子轩眼睛一亮，立刻把书递过去。林启明扫了一眼，随后拿起粉笔，在白板旁的空白处写下一个复杂的分步解答。他写得很快，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但那一串行云流水的推导过程却让人叹为观止。

“看懂了吗？”林启明写完，放下粉笔，语气淡淡地问。

李子轩低头盯着白板，眉头紧锁，思考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这里是不是少了一步？”他伸手指向公式的一角。

林启明愣了愣，回头重新看了一遍白板。他忽然轻哼一声：“嗯，漏了一个常数修正。”说着，他顺手补上那一步，动作干脆利落。

李子轩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果然是我理解错了，多谢林老师！”

我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林启明的表情依旧冷淡，但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我可以再问您一个问题吗？”李子轩试探着问。

“问吧。”林启明淡淡道，声音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但这简单的两个字，似乎成了这段关系逐渐升温的起点。

我心里隐隐觉得，李子轩的出现可能会成为林启明生活的一扇窗口。与人接触一直是林启明最抗拒的事情，但这次，他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甚至还有几分投入。

当然，我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而这种微妙的变化，或许正是林启明打开心扉的第一道裂缝。

李子轩来找林启明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次，我正好在旁边整理活动室，耳朵里不经意地捕捉到了他们的对话。

“老师，您觉得这题有没有更简单的解法？”李子轩一边问，一边在纸上画了好几条辅助线，显然已经钻研了很久。

林启明没立刻回答。他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开口：“你的线画得多余了，这种冗杂的尝试只会让问题更复杂。”

“可是……”李子轩有些不服气，“我觉得多画几条线，可以试探更多可能性啊？”

林启明冷哼一声：“你这就是典型的外行思维，数学的核心是简洁。把那些线擦掉，从原点开始思考。”

李子轩听完，低头重新审视自已的草稿，慢慢地，他的表情从疑惑转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一步就能解锁后面全部的逻辑！”

林启明看着他，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忍住了。他用一贯冷淡的语气说：“你比我想象中还笨，不过好歹还有救。”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假装整理椅子的动作掩饰了一下。李子轩抬起头冲我挤了挤眼睛，小声嘟囔：“他嘴上这么毒，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过了几天，病院里组织了一场小型的智力游戏比赛，主要是为了活跃气氛。李子轩报名了，当时林启明正坐在活动室角落的椅子上，一边低头演算一边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

“林老师！”李子轩突然跑到他面前，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比赛规则里有几题是概率问题！我正好用您教我的方法，应该能赢吧？”

林启明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那种高冷的语气让李子轩有点尴尬，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带着一脸斗志跑回去了。

比赛结束后，李子轩喜滋滋地跑来找我，手里还握着一小袋糖果。

“护工大哥，我赢了！虽然只得了第三名，但那些概率题我全做对了！”他兴奋得眼睛发亮，“这全靠林老师，他的教学真的太有用了！”

“你告诉他了吗？”我笑着问。

“当然了！”李子轩点点头，“不过他反应很淡，只说了一句‘正常’。”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就是他的风格。”

那天晚上，我去巡视病房时，看见林启明正坐在桌前，对着白板上写着的一道概率题出神。我走近一点，才发现这题和比赛里的一题相似，只是更复杂。

“还在研究概率？”我随口问了一句。

他头也不抬地答道：“那小子太笨了，这种进阶题根本教不了。”

我挑了挑眉：“你是在为他改进教学？”

林启明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不过是随便写写，别多想。”

那一刻，我的心里掀起了几分感慨。谁能想到，曾经完全封闭的林启明，现在竟会为一个病友默默设计更深的数学问题。他嘴上说得冷漠，可眼神里的认真早就出卖了他。

或许，这不仅是李子轩的一次学习，更是林启明的一次救赎。他从教学中看到了自已的价值，而这价值，让他渐渐有勇气走出自已的世界。

“林老师。”我轻声说道，“其实数学也是有情感的。你现在教的不仅仅是公式，还教会了一个年轻人如何思考，这才是数学的意义。”

他微微一怔，似乎对我的话产生了一些触动，但很快低下头继续演算，嘴里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懂什么。”

可我分明看到，他握笔的手，似乎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