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意外的课堂

那一天，病院的活动室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几张并不齐整的桌椅拼成了一块临时的“讲台”，白板上只有一个简单的标题：“数学与生活”。这是林启明在病院的第一堂课。

但在开讲前，林启明显然并不轻松。他坐在一角，手指无意识地在裤腿上敲着节奏，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口，似乎在期待什么，又像在寻找退路。

“紧张吗？”我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温水，试图缓解他僵硬的神色。

“有点。”他承认得很坦然，随后微微皱眉，“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听懂，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有兴趣。”

“你试试就知道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数学的魅力在于它能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也能让简单的事情变得有趣。你只需要把它讲出来，剩下的交给他们去感受。”

时间到了，病友们陆续进来，人数比预计的多了几位。这在病院里是件稀奇事，毕竟“听数学课”可不算是什么能吸引大众的娱乐项目。

王志民一如既往地坐在后排，一脸倦怠；小林抢了个前排的座位，满脸期待；李大姐手里拿着一只笔，却看起来更像准备批改试卷，而不是听课。

林启明走上“讲台”时，显得有些局促。他站得笔直，像一根紧绷的琴弦，眼神在白板和病友之间快速游移。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稍微提高了些：“今天我们来聊一聊，如何用最少的步骤，分一个西瓜。”

这句话让全场愣了一下。病友们面面相觑，几秒后，王志民率先开口：“就这？我们不是来听数学的嘛，这怎么还有西瓜？”

林启明没有被打断。他微微一笑，拿起粉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圆：“数学的乐趣在于它不仅解决难题，也解决日常生活的问题。假如这是一个西瓜，你们想用最少的步骤，把它分成八份。”

“对半切，切四刀不就行了？”有人小声嘀咕。

“不。”林启明摇头，“只需要三刀。”

“扯吧。”王志民倚着椅子，显然不信，“三刀分八块，你这瓜是软的？”

“听我解释。”林启明走到白板前，先将圆分成四份，再画出垂直的一刀，“从顶到底切一刀，接着横着切两刀。这样就有了八块。”

全场一片寂静，紧接着，小林猛地拍手：“哎，这个厉害！”

林启明第一次抬头看向这些“学生”，目光中多了一丝自信：“这就是数学的美。它不是教我们做难题，而是教我们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

几位病友纷纷点头，连王志民都罕见地没有再反驳。

随着课程的推进，氛围渐渐变得轻松。

“所以，要切三个西瓜，最优的方法是这么切。”林启明在白板上画出几条干净利落的直线，清晰得让人一目了然。

“切三刀就能分出八块，正好够八个人分，是吧？”小林惊呼了一声，眼里满是兴奋。

林启明点点头：“没错，这种思维方式可以延伸到更复杂的场景，比如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分配资源，或最大化利用空间。”

这句话让病友们面面相觑，但在他们眼中，林启明的讲解似乎自带某种魔力。

我站在一旁，观察着这片刻的互动。林启明的声音不再冷硬，而是多了一丝轻柔的耐心。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满足感。

就在大家以为课程要结束时，林启明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彩色粉笔：“接下来，我们换种方式——用游戏的形式学习数学。”

这句话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游戏？”小林第一个跳了起来，“数学也能做游戏？”

林启明嘴角浮现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当然。比如猜数游戏。每个人写下一个1到100的数字，我会用最少的问题猜到你们的答案。”

病友们纷纷写下数字，神情比刚才更加专注。他们轮流走上前，与林启明“对战”。

“你的数字大于50吗？”

“是。”

“它是偶数吗？”

“不是。”

“它能被3整除吗？”

三轮问题过后，林启明准确说出了答案——73。他的推理引发了全场的惊叹和掌声。

这堂课，不仅仅是知识的传递，更像是一场心灵的交流。我能感受到林启明那颗封闭许久的心，正在一点点被打开。

正当气氛升至顶点时，王志民懒散地站了起来。他哼了一声，语气满是挑衅：“你这人啊，整天就知道玩这些没用的东西，当年到底怎么混到这儿来的？”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原本温暖的气氛。

林启明的脸色骤然僵硬，握着粉笔的手微微颤抖。他转过身，盯着白板上的公式，沉默得令人心惊。

“王哥，咱别这么说。”我连忙打圆场，“人各有擅长的地方，这不挺有趣吗？”

王志民不屑地嗤笑一声：“趣有啥用？咱们进这儿的人，有几个是靠‘趣’活着的？”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刚刚还欢笑不断的病友们此刻低下头，没人敢接这句话。

“数学……”林启明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是我的信仰。它……从未背叛过我。”

我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挣扎。这不是一场单纯的反驳，而是一次内心的自我对抗。

“我知道。”我轻声说道，“信仰是重要的东西，但人更需要与世界建立联系。你看，刚才他们听得多认真，你已经用你的数学改变了很多人的心情。”

林启明没有回答，只是慢慢低下头，把手中的粉笔放回桌上。

病友们陆续散去，我陪他整理白板和材料。他忽然问：“你真的觉得，我能改变什么吗？”

“当然能。”我坚定地说，“刚才的笑声和掌声，难道不说明一切吗？”

林启明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的脸上多了一种东西——或许是希望，或许是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