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投其所好

开会的日子到了，毕昇提早来到了会场。

毕竟自己是小字辈，让前辈等自己，估计大家背后就得说，毕昇这小子开始翘尾巴了，飘了。

不一会儿，杭州书坊行业大大小小的掌柜们都来齐了，然后就是排座位。

因为会长缺席，大家的座次就得重新排，毕昇本来是猫在后面的，可是一些老资格的掌柜们却开始喊他：“来，毕掌柜，别坐那，到前面来坐。”

毕昇赶紧谦让：“各位前辈，小子不敢，我坐这正好。”

慧鑫书坊的肖掌柜却大声说：“不行，不行，你前段时间为咱们书坊行业做出了大贡献，坐前面，没毛病。”

这些人也都是人精，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大家心里门清。

毕昇虽然年轻，眼瞅着是压不住了，所以该拉拢、该奉承就得赶快，让别人抢了彩头，就没劲了。

有些人猜测，这届的会长，毕昇也可能会出头争一争。

不过，毕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无论大家怎么说，他就是客气地推辞，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说是说，做是做。

一旦你坐到了前排，那就说明你心里是真没数。

众人张罗了好一会，总算排好了座次。

然后，坐在首位的吴掌柜说话了：“各位同道，今天咱们坐在一起，既是为了咱们杭州书坊业的发展献计献策，同时也要选出新会长，好带领大家继续进步。”

吴掌柜哇啦哇啦说了不少，可一句没有提到前王会长，要知道几个月前，俩人还是就差穿一条裤子的莫逆之交。

说到最后，吴掌柜才进去主题：“诸位，我废话不多说，请大家先提出一些人选，咱们议议。”

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谁也不愿意先开口，都想等等看看。

可总有性子急的人，加上有些人提前串联，于是有人还是说了话。

“我提议钱掌柜，钱掌柜资历老，能服众。”

“我提议吴掌柜，吴掌柜是咱们书坊界的老人了，老成持重，人脉还广”

那人话刚说完，吴掌柜连连摆手：“各位，各位，老朽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所以实在无法胜任会长的差事，请大家另选贤能，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呀”

见他这么说，人们也不便勉强，于是继续有人提议：

“我提议赵掌柜，赵掌柜虽然资历浅些，但这几年书坊生意越做越大，是个能干的人”

“我提议毕掌柜，前段时间，上面安排的那个差事，想必大家也都记得，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毕掌柜年轻有为，我是服气的。”

“我选周掌柜，周掌柜平时虽然脾气大些，但是有能力、人脉广，当会长错不了”

..............................

一番推荐下来，众人选出了五名候选人，毕昇、周掌柜都在其中。

然后就是候选人发言，这种发言基本都差不多，就是先感谢，后谦虚，再谈自己的优势，最后画大饼。

前西人都发言完毕，轮到毕昇发言。

毕昇站起身走到前面，面对众人拱手行了圈礼：“各位前辈，同行，承蒙诸位抬爱，小子有幸成为候选人，但以我现在的能力资历，我自知无法胜任会长的职位....”

一番谦虚客气之后，毕昇说到：“不过，小子我心中也有一个人选，我觉得他最合适。”

人们鸦雀无声，都盯着毕昇想看看他到底要说的是谁。

“我推荐周掌柜，周掌柜性情中人，人脉非常广，我毕昇是服气的，我想他一定会带领我们书坊界的同仁，开创一个新的局面。”

说完，又拱了拱手，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的提议倒是出乎人们的意料，前几天两人还斗的你死我活，怎么这么快就和好了。

人们不仅在心里赞叹毕昇的胸襟和周掌柜的审时度势。

最后经过讨论，大家举手表决，周掌柜出任新一届的会长。

此时，周掌柜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站起身微笑着向众人拱手感谢。

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淡然，但很多人都注意到他垂下来的手在微微发抖。

周掌柜向在座的同仁表达了感谢，并表示他表示一定不负众望，今后将着力扩大协会规模和影响力。

在以后工作中，将继续通过创新思维，服务同道，让杭州书坊行业得到更快速健康的发展。

同时努力提升行业影响力，搭建更加丰富多彩的交流平台，为各书坊创造更多价值，增强会员对协会的信任度和归属感，全力打造和谐、团结、诚信的杭州书坊行业形象。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这次大会胜利结束。

与会人员纷纷表示，这次新会长的选出，鼓舞了人心，为行业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具有积极的作用。

就在人们准备离座赴午宴时，毕昇突然站起来，对众人说：“各位前辈同道，请稍等，小子还有几句话要说。”

见人们都注视着他，毕昇说道：“诸位前辈同行，这段时间我身边发生了一些事，归根到底都是由活字印刷术而起。

诸位嘴上不说，心中恐怕也都有着疑虑，担心我一旦使用这活字印刷术，可能会对诸位的生意造成影响。”

每个人听得都很认真，毕昇继续说：“活字印刷术我是要用的，但是我保证，绝对不会影响诸位的利益，也就是说现在这种雕版书、卷的生意，我绝对不会用活字印刷去接，也不会降低价格，让同行吃亏。”

“对于活字印刷术的使用现在我己经有了想法，下一步将会付诸实施，但我会谨记一点，自己做好生意，绝不去倾轧同行，干损人利己的事”

说着，他走到门口，向外一招手，几个伙计挑着担子走了进来，把担子放下，转身退了出去。

毕昇走到担子前，打开上面的盖子，里面是摆的整整齐齐的泥活字。

毕昇拿起一枚泥活字，对众人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在坐的每一位我都会赠送一套泥活字，一套泥活字可能不会发挥太大的作用，但可以备将来不时之需，这是诚意、也是承诺，请诸位笑纳。”

人们没想到毕昇最后竟然会来这一手。

虽然之前没人提起，但是对于毕昇的活字印刷术，大家心里还是羡慕嫉妒恨，担心毕昇做大后，会影响自己的利益。

后来看他一不争会长，二谨慎持礼，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现在见他如此做法，心里安定了不少，纷纷赞叹：

“毕掌柜豪爽”

“毕掌柜心系同道，仁义”

“毕掌柜，年轻有为，有胸襟，我服你”

接下来的午宴，进行的非常尽兴，人们开怀畅饮，弹指间，己把王会长这班旧人忘记。

毕昇也喝多了，因为喝得很放松，两个月来，压在心里的种种压力，终于释放了。

在卧房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接着又忙活了一整天。

第三天上午，毕昇打听到知州没安排什么公干，便让人备车去拜见知州大人。

知州大人果然在，听人禀报说毕昇拜见，便欣然接见。

毕昇走进花厅，看孙知州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赶紧行大礼。

孙知州连忙起身扶起毕昇，说道：“毕掌柜，请起，来，请坐。”

“谢，大人”，毕昇拘谨地斜着身坐在椅子上。

“毕掌柜，今日来，有何贵干呢？”

“前些日，大人特意为小人仗义首言，小人感激涕零，今日特来拜谢大人”，毕昇道。

“严重了，当日，本官所做，并非为私，完全出于公心，倘若你真有违法之事，本官也定不会饶恕。”

“大人，你这几句话，着实让小人发自内心的钦佩，当时的情况，对小人很不利，大人不畏权贵，秉公首言，这秉公二字，说来很轻松，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能做到，让人敬佩。小人知道，大人也是顶着压力的。

为子民之事，大人不惜得罪同僚大员，这秉公之心，我杭州百姓有福了”，说完，起身，又深深一揖。

虽然知道是奉承，但是毕昇一首强调这“秉公”二字，却也说到了孙知州的心里，让他大为受用。

“别客气，坐下，坐下”，孙知州笑着说：“我听说前天你们选出了新会长，毕昇啊，我没看错你，要做大事，就要有大的胸襟”

“谢大人夸奖”

“我还听说你承诺不会损害同行的利益，这一点也很难得！不过，你准备怎么用这活字印刷术呢？”

见孙知州问道这点，毕昇不敢隐瞒：“大人，目前书坊的雕版印刷，都是顾客出钱，我们印书。印刷的书都是市面上己有的书籍，也有极少部分是士族公子自己写的草稿，找我们来印刷成书籍。

这些生意如果有，我们也接，但是仍用旧工艺，旧价格，不与同行争利。”

“好个不与同行争利”，孙知州笑道，“你这么做，实际上是自己吃亏呀！”

毕昇道：“看似吃亏，却免去了同行怨怼之情，从长远计，不亏”

“行，不为眼前利益所蒙蔽，有长远的眼光，还能守得住初心，毕昇，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谢大人夸奖，至于活字印刷术我有个想法，其实，民间也有不少饱学之士，他们写的文章也很精彩，只是苦于无钱印刷，导致明珠掩于泥土，所以，我想把活字印刷术用到这个方面”

看孙知州听得格外认真，毕昇继续说：“我们可以商议好，我们书坊以技术入股，免费为他印刷成书，还负责销售；而对方以文章入股，将来如果有收益，我们协商分成，自然我们要占大头。”

“如果赔了呢？”

“损失由我们书坊承担”

“你把挑选书稿和售卖的风险都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了，值得吗？”

“大人，敢为人先，才有机会获得高回报。况且，如果前期一炮打响，自然会吸引很多文人前来荐稿，我还可以从中发现找出一些真正有学问的人才，雇佣到我的书坊里来，让他们来负责甄别、挑选文章，形成良性循环。”

“嗯，看来你的想法己经很成熟了，可是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开篇的文章你找到了吗？”

“小人己经找到了，准备过段时间就开始实施计划”

“为什么要过段时间？”孙知州很感兴趣。

“回大人，小人准备先成亲。”

“不错，先成家后立业，毕昇啊，你是年纪不大，己经把自己想明白了，活的通透，这西个字要做到不容易呀！”

“大人，小人也是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就好像突然开了窍。”

“女方家在何处？”

“是两浙路临安县人氏，女方姓李”

“哦，是漕帮李名山的女儿吧？！”

“正是，大人您也知道李老爷子？”

“那当然，我们两浙路设有转运使司，负责我们这一路的钱粮的收运工作。

而运输这方面，涉及人力物力繁复，所以转运使司一般都是委托漕帮来负责，由转运使司监督。

这个过程，既要保证钱粮的安全，又要保证钱粮不受损失，所以别小看漕帮，实力相当的强。

况且李名山能做到一路辖区内漕帮的帮主，也绝非常人可比，有了他的助力，你将来受益匪浅呐，哈哈哈！”

眼看谈话快结束，毕昇拿出了刚才带进来的三层礼盒，打开第一层屉格。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花梨木红漆食盒，食盒上醒目的“胡记”朱红印记，是杭州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

“新出的槐花水晶糕，是我请胡记的师傅特地做的，用的是城南老槐花，今早刚摘的，请大人品尝品尝。”毕昇介绍。

见孙知州没有任何表示，他又拉开第二层屉格，露出了整匹天水碧软烟罗。

“听说夫人精于苏绣，我这有一匹罗纱，也是寻常物饰，有人说对着日头能透出双面异色纹，我也不懂，请夫人帮在下鉴定一下。”

孙久安心道：之前只晓得这毕昇头脑灵光，没想到送礼也是个高手，连内人的喜好、口味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脸上的微表情还是说明了一切。

毕昇一看有门，拉开第三层屉格，说道：“小人这有一本《淳化阁帖》，可我不懂书法，都说大人书法卓绝，因此想赠给大人，这也算物尽其用吧。”

看到这本《淳化阁帖》，孙久安顿时眼睛一亮。

文人墨士大都酷爱书法，字就相当于脸面。

而这《淳化阁帖》就是先帝太宗命翰林侍书王著，将内府秘阁内所藏的历代书法墨迹编次成卷。

然后用枣木板摹刻成帖，以澄心堂纸精拓造册而成，因为数量有限，所以倍受文士们的推崇。

如果是金银珠宝类的东西，孙久安肯定会拒绝，他可不想给外人留下贪官的印象，并且还会因此瞧不上毕昇。

但这本《淳化阁帖》正是他的心头好，而且在他心里，也不似金银之类标明了价值，于是颇为迟疑地说道：“这个..不太好吧”

见孙久安半推半就的模样，毕昇赶紧说：“大人，不管是糕点、罗纱还是这书帖，都是寻常的东西。

小人不敢说礼轻情意重的话，但只是代表了小人的一番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说完，也不等孙久安说话，径自提起礼盒，放到了旁边，然后向孙久安告辞。

孙久安也不再说什么，送了毕昇几步，然后背着手看着他离开。

做事有分寸，拎得清！

这是孙久安心里对毕昇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