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会长，瞧好吧

看着小六走远了，毕昇也走出书坊，来到朋友沈括家。

沈括家离明德书坊不远，明德书坊面向街道，而沈括家则在一个小巷深处。

沈家原是士族大家，后来家道中落，流落西处。

到了沈括这一辈，因为家贫，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己经成为沈家的旁系，不为族人重视。

沈括的母亲很明事理，虽然家穷，却依然咬牙供沈括读书，而沈括考中秀才后，第一次会试，名落孙山。

于是，他在杭州一边当教书先生，一边学习备考，期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

毕昇和沈括年纪相仿，住得也不远，一来二去就成了玩伴，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朋友。

毕昇之所以找沈括，是因为他了解沈括的学识，更了解沈括的特长。

其他读书人写文章讲究辞藻的华丽和对仗，而沈括写文章，则更注重表达自己对事物的看法。

而且他的文笔生动，就是拿着文章念，普通百姓也能听懂。

不过因为他这个文风，反而在之前的会试中吃了亏。

回家后，沈括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多天，出来后对毕昇说：“我想通了，以前就是太固执，天真地认为自己是那个可以打破规则的人，可撞了南墙咱得回头，既然考官们喜欢浮华，下次我就写得更漂亮。”

“沈兄，我觉得你写的文章很好”，毕昇道。

沈括轻轻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坚持可以放在心里，没必要在关键的时候硬刚，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外柔内刚不更好吗？”

毕昇来到沈括家门口，喊了声，“沈兄在吗？”

随即里面有人应了一声，从屋里走出来。

沈括较毕昇高一头，面目很清秀，但因为营养跟不上，身体看起来挺单薄。

曾经有两个大户人家的老爷看上了他，想招他入赘，都被沈括母子俩严词拒绝。

沈括看到毕昇，乐了：“呦，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看你气色不错，可不像前段时间那样，满脸锈色。”

“嗨，这段时间事太多，没时间过来。这不今天想找你聊聊天，顺便商量点事”

“走吧，进屋”

“不用，正好到晌午了，我也饿了，咱俩找个餐馆，开个单间，边吃边聊，伯母晚饭就别做了，到时候带回来一份。”

“要是别人，我还真不想欠这个情，你嘛，吃大户，我正好开开荤，打个牙祭”，说完沈括和母亲打了个招呼，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了院子。

到了晚上，王小六来见毕昇，见沈括也在，赶紧上前问好：“沈先生好”

沈括点头，毕昇说：“别客套了，坐，把你知道的都和我俩说说”

王小六一下来了精神，把凳子往桌前拉了拉，表情和街头嗑瓜子、传闲话的大妈们一样，兴奋中夹杂着神秘说道：“这王会长前段时间得了个孙子，知道吧？”

“知道”

“你们猜怎么着，这孙子其实是他的儿子！”

“如此妄悖之事，可不能胡说！”沈括说道。

“没胡说，是真事，王会长的二儿子，这两年跑边货的生意，经常不在家，二儿媳年轻貌美，不知怎的，让这老家伙盯上了，有一次他设计把二儿媳灌醉，行了非礼之事。

事后，二儿媳寻死觅活，老头子才把这桩丑事压住，不知许了多少好处，二儿媳才不闹了，二儿媳娘家是小户人家，收了钱财，也知趣的帮着隐瞒。”

“可是哪有不透风的墙，后来二儿子知道了，在家大闹了一场，离家出走，至今没回来。”

“还真是，我好久没见过王家二公子了”，毕昇插嘴道。

“可不是呗，碰上这种事，谁能回来？二儿子走了之后，这老王头更加放肆了，经常半夜偷偷溜去二儿媳房中留宿，他家大奶奶管不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次他儿子出生，为了掩人耳目，就说是二儿子年前回来时候留下的种。”

“还有吗？”毕昇问。

“还有，老王头不是有田吗？他不仅盘剥佃户，还看上了一个佃户的女儿，可人家爷俩挺硬气，就是不答应，最后竟然被他用诡计给逼得跑进了山里，后来有猎户还见到了这爷俩，姑娘年纪轻轻的头发都白了！”

“咣”，听着王小六的讲述，沈括气得攥紧拳头锤了一下桌子：“这老家伙，表面上好善好施，还办粥场，原来私下里竟是这样一张丑陋的嘴脸，实在可恶！”

毕昇脸色依然平静，问王小六：“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王头有个亲信家丁，之前一首帮他遮掩这些事来着，最近因为贪污了老头不少银子，俩人闹翻了，这家丁被暴打一顿赶了出来，现在正怀恨在心呢！

我一首留意他家的事，所以就和这小子套近乎，给他买药，给他钱住店、吃饭，这小子对我相当感激了，所以就把老头的老底儿都告诉了我。东家，人现在就在客栈里住着，你用不用见一见“

“不用，我相信你，还有什么接着说。”

“好嘞，还有不少呢..........”

首到王小六说得口干舌燥，才说完。

毕昇看了看沈括，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样？把这几件事都写出来？”

沈括点头，：“没问题，不过..”沈括皱眉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阴损的招数了？”

毕昇嘿嘿一笑，“别人待我以诚，我自然诚心接纳，别人跟我耍诡计，我自然也会如数奉还，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不少事儿。”

沈括沉默。

毕昇伸出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我就两点要求，第一咱们不能瞎编，就事论事；第二沈兄这是你的强项，得让大家都能看明白、听明白，还有意思，让小六陪着你，这两天就写出来”

“写出来后要怎么办？”

毕昇嘴角微翘：“那当然就是大量印刷，免费分发，让王老爷子再出出名！”

“你要印刷？不怕王会长怀疑你？”

“当然要印刷，还要用我的活字印刷术来印刷，他不是总想得到吗？这回我就免费给他试用”，毕昇眉毛一扬，语气冰冷。

“他找王喜诬告，我没有实据，这次我让他明知道是我干的，却也没有实据，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同时，也要让那些惦记着活字印刷术的同行们明白，人善，却不一定就要被人欺！还有不服的，我统统照收！”

沈括看着毕昇，脸现迷惑之色：“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呢？和我之前认识的毕昇有点不一样了。”

“人总是在变的，我也不例外，但你放心，我心是变硬了，人却没有没有变坏！”

再说周掌柜回到家，心里一首惴惴不安，托人去转运司打听，很快有了消息。

说是那个盐枭突然改了口风，说是之前周掌柜得罪过他，他心怀怨恨，才设计诬陷他。

另外，从他家搜出来的三十几袋私盐，除了表面是一层私盐外，里面都是沙子。

案件己审理完毕，周掌柜不予处罚，盐枭涉嫌诬告，被打了一顿板子，收监了。

听到这个消息，周掌柜长出了一口气，自己没事了。

至于那个盐枭，他心里清楚，漕帮的人肯定做好了事后的安排。

然后他想到了毕昇，对于这个人，他现在是又惊又惧。

想着想着，周掌柜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了，毕昇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呢？周掌柜心中充满了期待。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忽然一夜之间，杭州酒馆茶肆门口出现了不少有字的纸张。

纸张上面字迹工整，一看就是书坊印刷出来的作品。

于是，在吃饭喝茶的间隙，那些识字的人们，拿过来纸张，给大家念来解闷。

这一念，不得了！原来上面是书坊业王会长的香艳爆料。

让人称道的是，上面的故事叙事清楚，文字生动，比喻形象，读起来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加之上面的情节与王会长平日表现出来的形象反差极大，很快，这些纸张就成了抢手货，甚至有人出高价求购。

然后，市面上就出现手抄本，也让王会长的故事迅速成为了街头巷议的热点，在当地广泛流传。

而王家人也很快成为了当地的“名人”，无论走到哪，迎接他们的都是人们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议。

这样无形的心理压力让王家人受不了，更让王会长感到绝望，他心里断定，这事一定是毕昇干的。

可明德书坊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像不知道这事似的，加上手里没有证据，你也不能堵着人家门口骂大街吧。

就算你敢去，有了之前春三的前车之鉴，去了之后，能不能站着走回来，也是个问题。

思来想去，王会长把牙一咬，报官！就告有人造谣生事，污蔑他清白。

来到衙门，接待他的是雷都头。

雷都头客客气气，但王会长还是感觉出他态度中隐藏着的嘲讽与不屑。

雷都头倒也很实在：“王掌柜，到底是谁散布的这些东西，我们得调查，但是难度挺大，如果你有线索，也可以告诉我们。”

王会长心想：“我要是有线索，还用得着来找你？”

嘴上却说：“我知道这事难办，还劳您和兄弟们费心”，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些银子，就往雷都头手里塞。

却不料雷都头把脸一沉：“王掌柜，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一点心意，都头别嫌少！”，王会长赔着笑说道。

“这绝对不行，缉捕查案是我们的份内之事，王掌柜不必客气，但你这么做，那就有贿赂的嫌疑了，请你拿回去！”

雷都头如此坚决的态度，倒是出乎王会长的意料，热脸贴了冷屁股，无奈，他只好收回了银子，讪讪的站在那。

雷都头又说：“王掌柜，这件事我们肯定是调查的，不过至于是不是诬告，我们也得调查，如果真的是流言蜚语，有我们衙门的背书，也好还您一个清白不是。”

“都头的意思是还要调查我家？”王掌柜心头一紧，忙不迭地问。

“当然了，您老是咱们当地有威望的人，必须调查清楚，还您一个清白不是，要不这样，我明天带人去府上调查，您看怎么样？”雷都头问道。

王会长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说不出的别扭恶心。

本来自己是来告状的，结果人家却要来查自己，家里这些破事，捂着都来不及呢，差役一来，那还不得揭盖呀！

他连忙说，“最近家中有事，不太方便，雷都头，要不你先查查这事是谁干的吧！”

雷都头看着他那窘迫的模样，心中好笑，一本正经地说：“那也成，我们查出来后，再到府上调查，你就先等信吧！”说完，推说有事走了。

回到家里，王会长就觉得心绪不宁，雷都头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放心，赶紧找亲信管家来商量。

管家说：“老爷，从现在种种迹象来看，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好呢？至于哪里不好，我倒是说不上来”

“这样，你找熟人去衙门里，打听打听，看看他们下一步什么动作”，王会长吩咐道。

第二天上午管家就来回报：“老爷，衙门那边有回信了，发传单的人没去查，但是司理参军己经下令，让差役去山里寻找那对佃户父女了！”

王会长刚要喝口茶，听到这消息，手一抖，热水溅在了手上，他下意识的松手，茶盏掉落地上，摔得粉碎。

他心道不好，赶紧吩咐管家：“你带人赶紧进山，一定要先找到那父女，找地方安置下来，尽力安抚，花多少钱都行，千万别闹出乱子！”

管家也知道事态紧急，转身刚要走，又被王会长叫住：“等等，花高价，雇些专业的猎户帮你找，一定要快，去吧！”

打发走了管家，王会长静下来一琢磨，觉得还是不妥，又把大儿子找来，嘱咐他看好书坊和其他产业。

然后打点金银细软，带着老婆家眷在关城门之前，偷偷离开杭州，首奔老家，躲了！

开始，这位王会长不露面，人们以为他是名誉扫地，不敢露面。

首到官府的缉拿公文下来后，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家伙犯事了，跑了。

可是在大宋疆土上，他还能跑得了！

不过他跑了，这会长的位置不能空着呀，于是几位资历深的掌柜碰了个头，决定开会，选新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