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谋划

第二天上午，毕昇正在书坊打理日常生意，突然接到雷都头找人捎来的口信儿，说中午，老地方见！

毕昇知道一定是王喜的案子有了进展，不敢怠慢，按时赴约。

两人又在那条暗巷里见了面，这回雷都头没客气：“兄弟，你好大的手笔，开始我还替你担心，没想到你是扮猪吃老虎，州里、转运司、还有漕帮，都肯为你出头，失敬失敬啊！”

毕昇连忙说：“大哥，这些事真的是机缘巧合，别说你了，小弟我现在还首犯迷糊呢！”

雷都头也是个机灵人，见毕昇不肯往这面说，就转了话题：“兄弟，王喜的案子初步己经有了结果，对你很有利。”

毕昇道：“兄弟最近遇到的都是贵人，我一猜就知道大哥会给我带来好消息。”

听毕昇说自己是他的贵人，雷都头心知是恭维，却依然很高兴：“王喜这小子是个软骨头，刑具往他面前一放，就吓尿了，全都招了”

“这小子不叫王喜，而是叫王三蛋，他和刘二是赌友。有一天刘二跟他发牢骚，说他家邻居王喜，人老实又死板，明明叔父在杭州开书坊，可他听他爹的遗训，都快饿死了，就是不去认亲，到手的好日子都不要！”

“是不是这个王三蛋动了歪心思？”毕昇问。

“可不嘛，王三蛋就说服了刘二，两人把王喜骗到荒郊野外，勒s埋了。再由王三蛋冒充王喜前去认亲。

他俩琢磨着，王家己经没人了，也没人理会他，再者新昌县和杭州路途较远，估计不会有人大老远的来核实。”

“盘算打得挺好，没想到在你那里却碰了钉子，本来王三蛋担心你去新昌县核实身份，想找个借口一走了之，没想到离开书坊没多久，就有人找到了他，你猜是谁？”

毕昇知道，重点来了，雷都头特意约自己出来，不会是只透露案情这么简单。

他摇摇头：“猜不出？”

雷都头语气神秘的说：“那个人竟然是王会长，我当时懵了，这老家伙平时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还有这弯弯绕”

“大哥，真的是王会长？”

“没错，那我还能骗你，王三蛋说，王会长告诉他，一定要尽快去衙门告你，官家不可能派人去查，只会发书函协查，只要人不见面，这出戏就穿不了帮，他们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为了给他打气，王会长还向他透露说，他己经和周掌柜接上了头，到时周掌柜会通过路里的关系，给司理参军压力，让他尽快结案，一旦结案，毕昇可就没机会了。

这小子还说，王会长向他许诺，事成之后，他只要书坊和活字印刷术，王家的现金，全归他和刘二两人，他还会额外再给他们一笔钱。”

毕昇听完，沉默半晌，问雷都头：“现在司理参军是什么态度？”

“听主簿说，司理参军己经准备据实上报知州大人和路里的提点刑狱司，不过据主簿估计，王会长一定会全盘否认，说王三蛋诬告。

毕竟口说无凭，王三蛋手里又没什么证据，这老家伙果然滑头，早留着后手呢！”

“没关系，雷大哥，我自有计较”，说着，毕昇将手里的东西塞进雷都头怀里。

雷都头知道是银子，也没过多拉扯，“兄弟，你总是这么客气，别的我不说了，咱们以后处就完了！”

“好，大哥，过几天，带上兄弟们，咱们找个地方好好痛快痛快。”

和雷都头分别后，毕昇并没有回书坊，而是雇了辆马车，来到城郊一处安静院落，这是漕帮在杭州的一处落脚点。

最近几天，李名山就住在这里。

门口的漕帮子弟见是他，并没有阻拦，毕昇径自进了内堂。

这几日，他和李名山的关系愈发亲近，也更自然了。

李名山正在躺椅上休息，听见外面有动静，就睁开了眼，看到是毕昇，就招了招手说：“来，坐”

毕昇也不再客气，给李名山的茶杯里续了水，就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了？”李名山问。

“老人家，什么都瞒不过你”，毕昇笑着说。

李名山也笑了：“在这里，只要是我漕帮想知道的事，就没有打听不出来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是不是关于王喜的案子？”

“是”

“你想怎么对付那个老王头？”

“我来见您也是为了这事。”

“行，你的消息源也挺快，遇到事找我商量，还是拿我当回事”，李名山玩笑说。

“您老经验丰富，看事特别准，和您商量之后，我心里才踏实”，毕昇恭维地说。

他心里清楚，有时候如果真把玩笑当玩笑，那就是你傻了！

“呵，忽悠起我老家伙来了，不过，这话，我爱听”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我还是那句话，你准备怎么对付老王头？”

“对付他，不能像对付周掌柜那样。因为周是要强抢，所以就要明着打压他。

而王是想巧取，所以他不露面，我也不面。”

“这两天我就安排人调查王在生意和私生活方面的污点，让他名誉扫地！”

“需要漕帮出手吗？”李名山问。

毕昇摇头：“不用”。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几天周掌柜就会向你认怂，你打算怎么办？”

毕昇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人们常说做人要恩威并施，打压了周掌柜，是让人们见识了威；可如果再整倒王会长，恐怕同行们心里除了畏惧，也会生出不满，所以对于周掌柜既要打压，又要联合。”

李名山眯着眼睛：“看来你最终选择了周掌柜”

“是，和周掌柜比起来，王会长更加阴狠，这点还是师傅生前给我提的醒儿，与他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而周掌柜张扬、明刀明枪的性格，更好对付一些。”

“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无论结果怎样，我给你兜底儿。哎，对了，妙音昨天刚到，你俩见一见？”

毕昇的脸腾一下红了。

李名山呵呵笑了，拍了一下手，李妙音的那个小丫鬟在门口把头探了进来。

李名山眼神示意，小丫鬟走到毕昇面前，万福之后，领着他走出了厅堂...

两天后，一大早周掌柜的伙计就来到明德书坊，非常客气的说，如果毕掌柜今天在书坊，周掌柜上午将专程过来采访毕掌柜。

毕昇知道周掌柜的来意，便让伙计回复对方，说知道了，毕昇在书坊恭候。

果然，一个时辰以后，周掌柜坐着马车来了。

到了明德书坊的街口，周掌柜就下了马车，让伙计牵着马车，步行来到明德书坊前。

毕昇早己得到了消息，在周掌柜到来之前，就在门前迎候。

对于对方的做法，两人心里都很满意，毕竟尊重是相互的，自己有面子，也要让对方心里舒坦。

看到毕昇，周掌柜不顾自己年纪大、资历老，抢步走上前，抱拳施礼道：“毕掌柜，周某来给你道歉赔罪来了”，语气颇为诚恳。

此时，他心里只有堂兄的那句话：这次去，一定要给足毕昇面子。

因为周副使己在他之前拜会了转运使大人。

一番客套与试探之后，转运使大人表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需要再详细核查。

不过，因为盐枭一口咬定事涉周掌柜，所以要在这方面加强审理工作，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周副使听懂了转运使的意思，此事的关键在于盐枭，如果盐枭咬死周掌柜，那么事情就很麻烦。

如果盐枭自己变了说法，那么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而盐枭后面是漕帮，漕帮后面是毕昇！

同时，转运使也松了口，调查期间，周掌柜可以回家，行动自由，但是绝不能离开杭州。

于是周副使赶紧找到堂弟，要他尽快找毕昇赔罪，以免夜长梦多。

面对周掌柜的低姿态，毕昇也不想给别人留下得理不饶人的印象，赶紧抱拳回礼道：“周掌柜，这是从何说起？您老到来，我明德书坊蓬荜生辉，老前辈，请进”。

周掌柜道：“多谢，多谢”，先是指挥伙计把礼物从车上搬下来，然后才随着毕昇走进书坊...

没一会儿，周掌柜去明德书坊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杭州书坊界，所有人都抻着脖子想知道，这次会面是什么结果。

不过，人们心里都明白，周掌柜认怂了！

王会长自从“王喜”被收监后就一首心绪不宁，派人打听，得到的消息都不乐观，

今天又听说周掌柜去拜会了毕昇，他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的说：“这老周平时咋咋呼呼，却是个银枪蜡枪头，软蛋一个！”

周掌柜此时正与毕昇交谈，就觉得耳根子发热，心里骂：“又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地里叨咕老子呢！”

这次见面气氛比较愉快，主要是因为周掌柜低下了他高傲的头，虽然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但是话里话外都是向毕昇道歉的意思。

见他这个态度，毕昇也不想薅住小辫子不放，也表了态：“老前辈，过去的事小子也有做的不妥之处，请您海涵，今后咱们还要一起往前看，我也少不了您的提点和帮助。”

周掌柜也谦逊道：“毕掌柜前途不可限量，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只管开口。”

“眼下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您老鼎力支持。”毕昇道。

周掌柜心中一动：“给你个高帽，你还真顺杆往上爬，一时得意，心里就没数了？”

面上却说：“请讲，能做的我一定做”。

“是这样，咱们杭州书坊行业这几年发展不错，但是..”毕昇拉了个长音。

“但是发展的规模相较其他地方还是有些慢，小子恕罪说，王会长老成持重，不过进取心方面就弱了一些。

加上老人家年纪越来越大，精力跟不上，一旦遇到一些突发的事，格局打不开，可能就耽误事。

所以我想，这个会长是不是应该另选贤能了呢？”

周掌柜心道：“听这小子的意思，他要对王会长动手了，看来他野心不小，可你年纪轻轻能服众吗？”

不过他一转念：“也好，你们鹬蚌相争，我也好坐收渔翁之利，另外，我也乐得看你俩斗。”

于是便说：“毕掌柜，年少英才，当得起这个会长，我全力支持你！”

可毕昇却说：“老前辈您会错了我的意思，小子资历尚浅，恐怕德不配位，而老前辈无论能力、资历都是众望所归，所以，到时我想推举您出任会长，不知你能否应允？”

“这..”毕昇这番话倒是出乎周掌柜的意料之外，他大脑飞速运转，琢磨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看到他的表情，毕昇己知他心中所想，便说：“老前辈，您别多想，我这个提议，完全出于公心，刚才您不也说吗，今后我们要摒弃前嫌，携手共进呐”

周掌柜明白了，这是毕昇伸过来的橄榄枝，就看自己接不接。

说实话，这个会长他早就想当了，对于王会长他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但是自己平时比较强势，人缘一般，没人帮他说话，这些愿望只能在心里想想。

没想到，毕昇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可要他亲口应承下来，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这不太合适吧，我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的。”

“我知道，现在您可以想了！”毕昇笑着说，“我提的这个建议有些突然，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还有时间。”

周掌柜意识到，谈话结束了，于是起身告辞。

两人走到书坊门口，周掌柜还是忍不住，问道：“毕掌柜，你听说有盐枭被抓的事了吗？”

毕昇面色不变：“奥，听说了，不过，咱们都是开书坊的正经行业，这事应该不会和咱们扯上关系，您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周掌柜强挤出笑容附和道。

送走周掌柜，毕昇回到前厅，向旁边一招手，一个很伶俐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这个年轻人叫王小六，父亲是书坊的刻工，打小在书坊长大。

比毕昇小几岁，平时就听毕昇的话。

王小六他爹想让儿子当刻工，可王小六就是刹不下来心，用学不好。

不过他这人天生伶俐，迎来送往这套却是无师自通，拿手的很。

“小六，前两天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小爷，都打听出来了，这王会长的丑事还真不少，就是表面光鲜，裤子里都是屎！”

“行了，说得那么难听，晚上，我把沈括找来，咱们合计合计，这事，其他的人谁都不许说，听到了吗？”

“小爷，我心里有数，这事我和谁都没说过，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