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够疯，够狠

素雪飘零，晚风带着寒气轻轻拂动着揽华小筑的朱窗。

隔间内，燕宁坐在水汽氤氲的浴桶里，素手轻轻搅弄着混合了玫瑰精油的花瓣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半遮了白里透粉的莹彻肌肤。

温水浸体，疏解了全身的酸软和困乏，燕宁凤眸半垂，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她身子往下沉了沉，抬起遍布吻痕和青紫的，对着烛光赏玩着皓腕上缠了两圈的红翡手持。

西十五颗鸡冠色红翡珠子，颗颗水润细腻，透彻莹亮。

燕宁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上面的鸡油色黄翡莲蓬坠子，不禁想起李镜手腕上的串珠，那一串与她手上的是一对儿，唯一不同的便是这坠子。

她的是莲蓬，他的则是一朵盛开的水芙蓉。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果然，共赴一场云雨，那人气也跟消了，还趁着她熟睡之时将这手持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不枉费她折腾了那么久。

不过，李镜当真是一点儿也不遮掩，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将她推到了明处，既然他都不怕前朝参奏，她又怕什么？

屋门声响起，紫英和花嫽提着热水走了进来。

燕宁身上的痕迹她们在伺候燕宁沐浴时就己经看到了，可尽管如此，再看仍旧触目惊心。

她家小姐身上的皮肤有多么娇嫩，她们身为随身伺候的婢女怎能不知？

紫英加完热水后，蹲跪在了燕宁身旁，语气中尽是心疼，“小姐，其实你不必活得这般累。”

“紫英，慎言。”燕宁掌心捧着清水，看着逐渐从指缝露出的水滴，微微歪着头，轻声道：“好不容易得了一捧，若不细心着点，水，总有流尽的一日。”

“紫英啊，你可知我手上的这一捧水，不是深潭清泉，而是沙漠中的无根之水，半捧凭天意，半捧是人为，可招祸，亦可救命。”

滴答的水音响落在静谧的室内，格外醒耳。

燕宁收起眸中的悲天悯人，将掌心的清水洒向空中。

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

她要做的事情，必须做成，她己经绝了自己所有的退路，逼着自己往前走。

即便前方是南墙，她也要抱着头破血流的绝决推翻那堵墙。

燕宁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乾庆殿内殿帏布下的那幅被朱笔标注的舆图。

中原大周，上有吞灭鲜卑的北狄，下有蜀州西南的南蛮，李镜现在所谓的休养生息，大通贸易，不过是在为将来一扫蛮夷做准备。

他是一位有抱负，有野心的帝王，他的路绝没有止步于此。

开疆拓土，青史留名，他要的是绝唱千古。

中原一千二百余年以来，纷争不断，光是外族入侵的大小战争就占了半数有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难怪李镜案上那本《尚书》中，名为《禹贡》的那一篇翻阅痕迹最重，他想要的不是历来帝王所求的征服，而是多族融合。

旷古烁今，闻所未闻。

燕宁突然明白了当初她问李镜如何才能帮助燕缺重回长安军时，他为何会向她提到淮阴侯韩信。

狡兔亡则良犬烹，敌国灭则谋臣亡。

原来北境战事起不是天意，而是人为，是李镜与北狄的一场交易。

有了战事，景元帝就不得不重新启用燕缺的长安军。

因为李镜与北狄的暗中交易，北狄新皇才得以上位，燕缺才会这么轻易地拿下北狄水草丰茂的云城马场。

至于后面的两国互市，休养生息还有那一系列利国利民的国策，则是李镜的‘蛰伏’，只等韬光养晦后给北狄致命一击！

环环相扣，相因相生。

他的眼界不在后宫，不在前朝，在大周，在千秋社稷。

他竟然敢担着私通敌国的风险设计景元帝和北狄，将所有人玩弄于掌中，真真是……

够疯，够狠。

敢先人之不敢，登万世之绝巅。

他既然要用燕缺扫平北狄，那她就等到燕缺手握军权的那一日。

或许有一日，李镜会利用她给燕缺来一招鸟尽弓藏。

虽然，弓藏是否，执弓人才说了算，那她就拿下执弓人，让他不舍，不愿拿她做局，只要她谋得了帝心，护住了她自己，燕缺就能活，好好的活。

至于李镜……

燕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太高兴了。”

“高兴？”紫英不解，回头看向一旁同样愣头愣脑的花嫽。

花嫽摇了摇头。

“世事如麻，何日是了？今日，你家小姐我终是在千头万绪中，找到了独属于那个人的绕指柔肠。”燕宁看了眼身上斑驳的痕迹，眼尾淡出一抹清泪。

真真没枉费了她这几日在乾庆殿与他日日纠缠。

既然李镜的眼界那般高，她再执着于后廷那些争宠小事儿就太不上道了。

越是有野心的帝王，越能感受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她好像己经找到了走进他心底深处的那座桥……

紫英还是没听明白，但看着燕宁如此开怀，又想着明日可以跟着燕宁一起出宫见见家人，她也跟着高兴起来。

不过，一想到千面之前传进来的消息，她眼眸中的光亮又暗了下去，连带着看燕宁的眼神都夹带着心虚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