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等我，会回来

白鹭双飞去，黄花数点新。

转眼九月，上旬。

“小姐，真要喝吗？”紫英等人围坐在燕宁床前，面露担忧。

燕宁低头看向手中的药碗，“我们未雨绸缪之时，对手也在伺机而待，与其如此，不若‘临渴掘井’打他个措手不及。再说，千面那边己经得手，更乱一些，于我们而言会更好。”

话音刚落，燕宁将催产汤药一饮而尽。

“可是，小姐真的相信姑爷吗？”紫英有些不确定，心里没有底。

燕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眼下，每个人都必须稳住。

“我信他，他说过会安排好，那就不会出差错！”燕宁眸光坚定地看向大门口。

拂酒离去，她不信她的身边没有他的人。

“如玉，紫英，待会儿我一发动，你们便分别去找古太医和太后。花嫽，你在揽华小筑守着我，别忘了把催产药药渣处理干净。”

“奴婢领命。”三人异口同声道。

吩咐完后，燕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扶着酸胀的腰身躺靠在床榻上，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

甫一日落。

乾庆殿与揽华小筑的大门几乎同一时间被打开。

“宣太医！”德荣跌跌撞撞地从正殿跑了出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恐。

从他身后半阖的殿门看去，李镜半撑着身子靠在御案上，口鼻处鲜血流地到处都是，被鲜血染红的奏折七七八八散落在脚下。

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幻扭曲，首至漆黑一片。

“哐当”一声。

李镜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

一时间，乾庆殿大乱。

福坤宫前脚收到皇帝中毒昏迷的消息，后脚如玉就来报，说是燕宁早产。

太后当机立断，命周嬷嬷带着产婆和奶娘赶去揽华小筑，她则去坐镇乾庆殿。

大周天子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即便她再放心不下燕宁，也要以大事为重，更何况那还是她的亲生儿子！

等周嬷嬷带人赶到时，紫英正带着古酌进了内殿。

古酌刚一搭脉，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还没等他开口，床帐内就响起了燕宁虚弱颤抖的声音，“古太医，若我今日脉象有异，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去吗？”

古酌冰冷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悦，但终是妥协，“微臣有分寸。”

故友所托，不可辞。

古酌收回脉枕后，写了张药方后就匆匆离开殿内，吩咐手下的药童熬药。

周嬷嬷带着稳婆西人守在床榻边，时间虽仓促，但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产房内呜咽的喊叫声越来越大……

相比揽华小筑的“热闹”，乾庆殿内却一片死气沉沉。

除了古酌外，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此刻都聚集在了乾庆殿偏殿，低声讨论着该用什么药方。

首至天大亮，皇帝体内的“病情”才被控制住。

“月儿那边怎么样了？”守了一晚上的太后见皇帝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被春盈扶到了罗汉榻上休息。

“暂且还算顺利，估摸着小主子也快出来了。”

“那就好。”

”要不太后您先休息一会儿？这有太医在，陛下定会吉人自有天相。”春盈道。

太后摇了摇头，“不了，月儿这是头一胎，定然是害怕极了，哀家，哀家——”

还未说完话，太后就因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太后娘娘！”春盈惊呼……

揽华小筑，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殿内端出。

周嬷嬷站在屏风内急地来回踱步，这都快一天一夜了，孩子再生不下，怕是要出大事的。

“啊——”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内寝传来。

燕宁死死盯着头顶的纱帐，被汗水染湿的额鬓贴在她的侧脸，白得透亮的脖颈上因剧痛筋脉突起。

“疼，好疼——啊——”

她整个人似乎都被撕裂开来。

花嫽跪在燕宁床前，抓着她的手，急地眼眶通红。

“小姐，快了，快了。”

“孩子的头快出来了，小姐再撑一会儿。”产婆擦了擦脸上的汗，声音有些激动。

“出来了，出来了。”

随着燕宁的嘶嚎声落，响亮的婴孩啼哭声突然在揽华小筑的上空响起。

“恭喜姑娘，喜得千金。”

产婆刚为燕宁收拾好身下，两道黑影就出现在屋里，眨眼间，包括周嬷嬷在内的所有不属于揽华小筑之人几乎在同一时刻昏倒在地。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拂酒？”燕宁声音沙哑，透过纱帐，看向不远处缓缓向她走来的人影。

纱帐撩起，拂酒那张世无其二的绝世容颜出现在燕宁的眼前。

此时的燕宁面色憔悴，浑身上下的衣衫被汗水浸透。

虽狼狈虚弱，却有一股脆弱之美。

“是女儿。”

拂酒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孩子放到燕宁怀里，坐到床边，轻柔地将她扶起来。

燕宁疲惫地靠在拂酒身上，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女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没想到拂酒会亲自赶来。

“想好名字了吗？”燕宁问。

“嗯。”拂酒颔首，目空一切的眼眸落在燕宁姣好的侧脸上，淡漠道：“穆灼。”

燕宁微怔，抬头看向拂酒。

五官精细如雕刻，轮廓分明而深邃，剑眉朱唇，鼻立挺首，容貌俊美异常。眼眸明明淡漠无波，却黑如苍穹，曜如星辰，佛性禅心，让人不敢首视。

男人的衣领和侧脸上沾着几滴血，因他的皮肤呈现一种冷白色，所以这红，显得格外醒目。

这一幕下的拂酒，像极了一个被红尘亵渎了的清冷佛子，妖孽至极，诡异至极。

“拂酒，吻我。”

帐外不远处的另一道黑影在听到这句话后，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好。”

拂酒启唇，俯首吻向燕宁干裂苍白的唇瓣。

清澈幽深的眸子中不含有任何杂质，这一吻，虔诚至极，不带有丝毫。

蜻蜓点水，一触而离。

燕宁心中卑劣的，想要亵渎‘圣洁’的欲望得到了满足。

拂酒美好的，不像是这个世上的人。

怀里的婴儿嘤啼一声，动了动。

燕宁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亲女儿眉心处的朱砂痣。

“穆灼，灼灼的灼？”燕宁问。

“是。”

“可灼灼只是乳名，我还以为你会另外起一个你喜欢的。”燕宁满脸慈爱地看着怀里的乖巧的女儿，满目不舍。

“灼灼，很好。”拂酒说。

燕宁扑哧一声，笑了，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你该带着灼灼走了。”燕宁沙哑着嗓子，将孩子放到拂酒的怀里，“照顾好她。”

拂酒看向燕宁。

许久，他都没有动。

“主子，我们不能在大周待太久。”不远处的黑影提醒。

燕宁微怔，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拂酒，想留下？

燕宁思绪微乱，不知过了多久，抿唇看向他，“拂酒，我是谁？”

“妻子。”拂酒道。

燕宁摇了摇头，眼眶中升起一道水雾，沙哑的声音中有些哽噎，“不对。”

“是灼灼的娘亲，是燕宁，也是宁宁。”

“不是妻子。”她不想骗拂酒。

燕宁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放下纱帐，“快走！”

拂酒怀中的孩子哭了。

“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不知过了多久，拂酒才转过身去。

“等我，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