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这是在防着谁？朕吗？

“德荣。”

“奴才在。”

李镜独坐在宣政殿外的千阶台上，金乌西沉的橙红色光线打在他的侧脸，睫羽的光影将他深邃的五官衬得愈发立挺。

手中的猴儿酿散发的酒香醉人心魄，却不及他眼尾一抹红。

醉山颓玉，清凛恣意。

眼下，是百官上朝的必经之路，也是他的来时路。

绵延千阶之台，贤纳百川汇海，恰如大周万里河山，拢于掌心，尽在脚下。

“日月之恒，光照之处，目之所及，皆为王土。”李镜抬手擦去嘴角流下的酒水，红唇轻勾，眼中闪过一丝孤寂。

德荣站在李镜的身后。

落日下，两道长短不一的影子斜映在石阶上，像极了长江水上雨里泛舟的独行客。

天家凉薄，亦孤独。

无心，无情才不会错，才能在绝境中始终保持冷静。

李镜扬手将手中的酒壶扔到了身后，双手撑两侧带着落日余温的地面，仰头看向逐渐暗下的天际。

凉薄的浅灰色琥珀眸子生出一丝迷茫，“她何时生产？”

声音似嘀喃。

“禀陛下，九月中旬左右。”德荣心中暗叹，不知道主子为何如此纠结也不去瞧曹西小姐。

莫不是，因为容妃？

应该是了，今日福坤宫内的场景他都瞧见了，陛下一旦涉及到容妃娘娘，那谁都得往后靠。

看来，容妃娘娘才是陛下真正放在心尖儿上的。

“那就是下个月。”

德荣连忙应声，“是，皇后娘娘和曹家找的产婆和奶娘一早就被安排进了福坤宫。”

“母后看得倒是紧。”

“太后娘娘看重曹西小姐，安排产婆这等大事儿自然亲力亲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李镜冷冷一笑，“这是在防着谁？朕吗？”

说着，他眼底蓦然一沉，“有风。”

“属下在。”一道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

“她生产前，派人盯着揽华小筑，皇后与曹家一旦有动静立即汇报，她腹中之子，只能留在皇城。若有人来抢，生死不论。”

“是。”

声寂，李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味道也没有。

酒香再浓，终究被黑夜吞噬，消散在不知名的风中，就像那个人一样……

揽华小筑。

燕宁躺在贵妃榻上，迎着午后光打量着手中的玉瓶，反复琢磨着千面的话。

他说得对，李镜怕是己经洞悉了她的想法，知道她肯定会想办法将孩子送出去，所以才会派暗卫将揽华小筑看管起来。

要想在李镜眼皮子底下做事，得先乱他心绪才行，心乱了，做事才有破绽。

他的心？

太后？大公主？

燕宁摇了摇头。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容妃。”燕宁眼眸一亮，从榻上坐了起来。

“不对，不行。”

李镜为人阴险凉薄，一个容妃真能让他方寸大乱？对揽华小筑放松警惕？

面对这样自私凉薄的人，即便他真的在意容妃，但为了控制她这个对政治权力有利的棋子，难免不会抛弃。

当初，他不就是为了他自己，舍了容妃吗？

再怎么喜欢，再怎么愧疚，也没有他自己重要。

这个毒，还是给他吃合适。

她何必去牵连一个无辜的容妃？一不小心吓出个好歹可怎么好，虽然那个容妃也不是个安生的，但起码这件事情上她并无错。

李镜的错，活该是他，再者说，这也不算是毒药。

“你真的确定这个药没问题？”燕宁转头看向角落里低着头，一身太监服，站得笔首的千面。

“主子放心，此乃回机散，是属下新制，主要是为了迷惑敌人，且尚未对外使用。”

“一旦服下此药，三个时辰后便口鼻出血，头晕目眩形状中毒，即便是太医，短时间内也查不出什么头绪。待体内杂质排除干净后，便会恢复如初，体魄更胜从前。”千面道。

燕宁点点头，”这哪里是毒药，明明是补药，真是便宜他了。”

李镜何等聪明，日后，难免不会知道是她算计了他。

既然不是毒药，是补药，想来也不会跟她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顶多气一阵儿。

“什么时候动手，我会让紫英通知你。事情办成后，就换张脸换个身份，等风波过后再回来复命，下去吧。”燕宁将玉瓶扔给了千面。

“弑君”没人担待得起，即便是假的，也足够让帝王震怒。

千面接过，转身离去。

就在他出了揽华小筑，隐入途经的太监队伍时，一个转弯低头的功夫，瞬时换了个容貌。

千面，人如其名，千面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