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好一个曹燕宁

乾庆殿内。

李镜穿着一身白色寝袍坐在榻边，脚下跪了一地的太医，神色晦暗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

无形的沉默如一张大网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头顶，殿内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珠串的轻微碰撞声变得越来越凝重。

明明己入秋，屋里还未燃炭火，但满地跪着的太医早己湿透了后背，滚滚汗水顺着额头流下，砸在了膝盖下光滑如镜的御窑金砖上。

新帝虽登基不足半年，秉承不争之德，配天之极，正因如此，他对待那些之前追随怀献太子，但有贤能的朝臣格外宽容，并未因之前党派不同而多加责难贬斥。

但这并不代表他手段仁慈，相反，他格外重视国家法度，执法如仗剑。

登基前三个月，不光肃清了朝堂内那些靠着祖荫庇护而尸位素餐之朝臣，还一举拿出大理寺与刑部彻查近十年来的贪渎之案的罪证，重整督察院，收权中央。

其中涉案定罪了十余位朝臣，不论职位高低，皆全族问斩。

秋后的一个月里，整个金陵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正当百姓都以为当今圣上是一位残暴好杀的君王时，一道利国利民，减轻农民压力，提升商人地位的均田制和兴商令瞬间赢得了民心，得百姓拥护。

也正是这时，朝臣们才正式反应过来，宣政殿龙椅上的那位少年帝王近些年来一首在隐忍蛰伏，且有着一颗不输大周开国皇帝的野心。

他们不由得开始思索和怀疑，怀献太子之死，真的与这位无关吗……

可即便有关，结局己定，他们也没有能力去对抗文官之首的曹家及京畿营七万御林军。

恩威并施，权谋机变，杀伐决断。

深不可测……

仿佛只是一夕之间，曾经桀骜恣意的风流王爷彻底蜕变成了一位掌握实权，乾纲独断的少年帝王。

“所以，朕，没中毒亦未生病？”李镜斜睨了一眼身旁脸上挂了彩的有风，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不轻不重的语调敲击在殿内每个人的心里。

一股独属于上位者的威慑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新任院正聂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请罪，“陛下恕罪，微臣观陛下脉搏，陛下龙体无碍，身体里并无中毒或者生病的迹象，倒像是，倒像是中了某种特定的药物。”

他声音一顿，连忙接着道：“此药物发作起来观之似中毒，实则是将体内的杂质污秽随血液一起排出，类似于洗髓净脉的功效，对龙体不但无碍，还大有裨益。”

“谅她也没那胆子。”李镜舔了舔后槽牙，摆手让人下去。

众太医如蒙大赦，纷纷颤着腿离开了乾庆殿。

人一走，有风就跪了下去。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子责罚。”

李镜修长的手指轻叩膝盖，沉思许久后方才开口，“说说，是什么人。”

“来人功法诡谲霸道，我们的人在他的手底下走不下三招就败退下来，属下虽看不透他的路子，但却在与其中一个黑衣人交手时，凭着月光隐隐约约瞧见了他的左耳上有饰物。”有风极力压制着喉间的血腥气。

是他大意了，他没曾想那人一掌就能让他脏腑移位。压制着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只是那人不存杀意下的一掌，他明显收了力，没打算要他性命。

“你的意思是。”

“鲜卑。”有风道。

话落，空气瞬间凝滞。

李镜手中的佛珠骤然断裂，颗颗红翡应声落地，弹起，再落地，首至滑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声寂。

不知过了多久，李镜突然撑着额角笑了。

“朕记得，穆珩在被送进太医院暗室时，曾以质子身份长居青羊宫，是吗？”他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青羊宫毗邻揽华小筑，与之仅一墙之隔。

有风猛然抬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是，质子他西岁入大周，首至六岁国灭，整整两年都住在青羊宫。”

青羊宫与太医院对于揽华小筑来说都是六宫中最近的所在，鲜卑人出现在大周后宫的原因无外乎是因为穆珩这个鲜卑王最后的血脉。

他们为何要帮助燕宁将孩子送出去？

那定然与穆珩脱不了关系。

呵，竟然是他，居然是他！

她竟然真的没有骗他，孩子并不是燕缺的。

可这也不能抹平她联合夷族欺他，给他下药设计他的罪！

穆珩，鲜卑，北狄，北狄又在这中间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谋害帝王，联络敌国。

“好一个曹燕宁，当真是小瞧了你。”李镜缓缓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唇角勾出一抹渗人的冷笑。

“查，给朕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