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没有推开，就是错

夜色弥漫，万籁俱寂。

燕宁单手撑着腮，一边用银簪挑着油灯灯芯，一边注意着窗户边的动静。

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明明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不紧张的，可手心里还是忍不住出了些汗。

她有些恼。

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纸从她的脚边慢慢爬到地毯的另一边，不远处的炭火还在燃烧，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哔剥声。

突然。

一道如梵音般清彻深满的声音，在燕宁身后的隔扇处响起。

既淡漠又和雅，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我，来了。”

银簪从燕宁的指尖骤然滑落。

燕宁抿唇，不紧不慢地转身站起来，看向她背对的那道隔扇门。

阴影中，传来清浅的脚步声，一个身形颀长，腰身劲瘦的玄衣男子向她走来。

当燕宁看到烛火下男子那张脸时，燕宁震撼不己，她己经不能用惊艳二字来形容眼前人的容貌。

男子面如冠玉，轮廓分明宛如雕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剑眉若墨，尽显冷漠，好似一株生长在雪山之巅，不可观摩的冰莲。

鼻立挺而首，不点而赤的菱唇唇角似笑非笑。那双如万般星辰璀璨的桃花眼，仿若蕴藏着深山翠光，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的同时，又给人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敬畏之感。

温和而淡漠，仿若去了六根的佛子。

燕宁己经不知道用什么诗词和语言来形容眼前的男人了，他完美的不像是俗尘众人。

当燕宁回过神时，她己被男子身上药香与沉香的混合气息所包裹。

她的嗅觉很灵敏。

“你不是大周人？”燕宁的视线落在男子耳垂的小洞上，脸颊微烫。

是他，那晚的男子。

燕宁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不是。”男子淡淡地看了燕宁一眼。

燕宁敛了敛心神，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他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来自何处。

男子身上的衣裳虽是大周的款式，但他并没有如大周男子那般头戴冠帽或者簪钗。浓黑的长发中掺杂了几缕小辫，头发半束在脑后，坠着一条黑金色的发带……

燕宁看向他的耳垂，思量间，脱口而出：“鲜卑族？”

“嗯。”男子没有隐瞒。

“如何称呼？”

“拂酒。”男子眼底毫无波澜，似乎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燕宁有些失落，眼前的男子，似乎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

不过也是，不过一夜风流，谈感情还为时尚早。

那日日一碗面，对他来说只是亏欠。毕竟在这个世道，女子的贞洁是何等重要，对一个正常男子而言，他想要负责，并不奇怪。

燕宁稍微放松下来，不再多想，“拂酒，坐吧，无须多礼。”

“你既然待在后宫，想来知道我是谁，可我对你却一无所知。”燕宁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拂酒跟前。

拂酒淡漠的视线落在燕宁的小腹上，随后看向燕宁，“我是，父亲。”

惜字如金，但燕宁并不生气，人长得好看，多点宽容和耐心是应该的。

而且，燕宁渐渐发现，这双如佛子般俯瞰众生的眼睛竟然与燕缺有着五分相像，不过其中的所含的神韵却大有不同。

燕缺的眼眸中有情，有义，有七情六欲。

而燕宁在拂酒眼中看不到有关俗世红尘中的丁点痕迹，他的眼眸中似乎含有众生，似乎又没有众生。

干净纯粹，让人不敢亵渎。

“拂酒。”

男子听到燕宁喊他的名字，目光深了深，规规矩矩地坐在燕宁身旁的绣凳上，拿起了茶杯。

“以后我就这样叫你，拂酒，可好？”

燕宁笑着看向他握着茶杯的手。

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冷白色，手指在翠绿杯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冷。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手型修长漂亮，和他的人一样，完美无瑕。

只是隐约间，燕宁瞧见了他虎口上的薄茧……

看来是个习武的，难怪李镜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任何线索，难怪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寝殿。

嗯，以后或许用得着。

拂酒点头，“嗯。”

烛光晕影下，拂酒的侧颜温润如玉，棱角清晰而深邃，带着淡淡的疏离，看着就让人生醉。

“那拂酒可知，我的名字？”

拂酒的眼神宛如平静无波的湖面，菱唇轻抿，“燕宁。”

燕宁点了点头，神色稍显慵懒地撑着额头看向他，“为何要日日送我面食？为何今日见我？”这个问题，燕宁在心里存了许久。

她这几日害喜得厉害，特别是一到吃饭的时候，但凡有点荤腥，就吃不下。

奇怪的是，偏偏用了他送来的笋泼肉面一点事儿没有，反而用得很香。

“只会，下面。”言简意赅。

“为何今日见我？而不是那夜的第二天，或是两个月以来的任何一日？”

“那晚，我的错，不敢见。”拂酒的眼睛古井无波，仿若在叙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连他的语气都是这般淡漠，可偏偏说出的内容，让人……

既觉得认真，又有些不真诚，还有些，好笑。

燕宁轻咳一声，好似对眼前这个误入凡尘中的佛子有了新的认识。

“那晚明明是我将你……不是你的错。”燕宁声音越来越小，脸上多了些做错事儿时才会有的表情。

“没有推开，就是错。”拂酒松开茶杯。

燕宁闻言，脸刷的一下红了，“所以，送面就是你的道歉方式？”

“嗯。”

“那今日见是因为，知道我有了孩子？”

“嗯。”

“那这么说，若我没有身孕，你就不会见我？”燕宁有些生气，虽然她知道这事儿赖不上拂酒，他也是受害人，但她和燕缺也因为此事被李镜误会，自己不得不因为孩子耽搁计划。

一年。

怎么也要生下孩子后她才能有心思的精力去‘引诱’李镜。

可拂酒能有什么错？

说到底，还是自己运气不好，着了景元帝的道儿。

若当日拂酒出现，有李镜在，拂酒即便身手再好，也逃脱不了李镜布下的天罗地网。

拂酒，万万不能被李镜发现。

“不，会见。”

“嗯？”燕宁有一瞬间错愕。

拂酒眼底无丝毫情感，声音有一丝喑哑，听着带了些别的意味。

“准备好，会见。”

面对眼前这般神仙似的人物，燕宁心中竟升起了一丝负罪感。

仿佛在两人之中，她才是那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