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孩子的父亲

东宫，紫宸殿。

有风刚要进殿回话，就被德荣拦了下来。

“今日殿下去了凤仪宫。”德荣有所指。

“难怪。”有风朝德荣身后紧闭的殿门望了一眼，颔首对德荣道了声谢。

“多谢提醒。”

德荣轻叹了一声，主动让了道。

沉重庄严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有风一跨进殿门，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朝着他扑面而来，入眼处，七八个歪倒的酒瓶铺洒在不远处的灰黑色大理石上。

“殿下，薛小姐己被送出东宫。”有风收回视线，沉声道。

李镜徐徐站起身来，步履稳健地走到被月光映得发亮的朱窗前，沉默许久才开口：“莫让其再出现在孤面前。”

有风一怔，出声应下，“属下遵旨。”

窗户被推开，一阵携着春寒的夜风灌入内殿，扰了烛火，也吹动了书案上那卷半展开的画轴。

是月夜飘雪下的一幅红衣美人图，只可惜，烛火朦胧，有风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颜，却瞧清了旁边宣纸上墨迹未干的几行字。

爽口之味，皆烂肠腐骨之药，五分便无殃。

力透纸背，不可端倪。

有风读书不多，但也能从字面意思看出几分端倪。

隐忍，克制还是断舍？

有风也不太明白主子此意何为。

前几日还命他对外大肆宣扬他是如何在意薛姑娘，搞得东宫内外，甚至六宫都无人不晓得薛姑娘的存在。

结果今日进了趟凤仪宫，就将人送走了？

有风首到出了紫宸殿都没有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景元帝得知燕宁有孕后，大喜过望，他没想到燕宁真的如此争气，第二天便赏了十几箱子的珍宝首饰到揽华小筑。

燕宁知道接下来，就是各宫妃嫔没完没了地登门寒暄送贺礼。

好在燕宁提前向皇后打好了招呼，皇后当天就下了懿旨，六宫之人无事不得打扰燕宁养胎，还指定了专门的太医为燕宁保胎。

翌日。

燕宁正在窗户前盯着院内枯树发呆时，花嫽带着新来的古太医来给燕宁诊平安脉。

桃枝上的玉佩己经被她埋进了树下，就像有些人，有些事一样。

该葬，亦该藏……

燕宁收回视线，抬步走出寝殿。

“微臣古酌，参见淑妃娘娘。”

“我未曾见过你。”燕宁撩起纱帘，莲步轻移，坐到了罗汉榻上。

许是因为有孕的关系，这几日燕宁疲乏得紧，也不爱打扮。身上只穿了一件缃色素裙，青丝地被一根尾部坠着一颗白色珍珠的杏黄发带束起，随意中带着丝慵懒。

巴掌大小的脸上，不施粉黛，眉不描而黑，唇不点而赤，五官虽不惊艳，但胜在和宜，越看越会被她的这张脸及其上的神韵所吸引。

确实是美，不同寻常，可入心的美。

她与那些宫妃乃至出身于世家贵族的小姐都不同，他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清高倨傲，虽然会有疏离之感，那也只是源于陌生人之间的客气罢了。

倒是与之前他经常接触过的百姓和江湖人士相像，只不过少了些热情，也算是平易近人。

只是，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举止有度，清雅中又不乏……恣意。

一时间，他都有些怀疑，那个人口中说的孱弱娇怯，到底是不是眼前人了。

古酌静下心来，为燕宁诊脉。

“古太医，我家小姐最近总是吃不下饭，吃了也总是吐，可否开些增长食欲的汤药？”紫英道。

小姐？

古酌这才想起，方才燕宁是以“我”自称，而非本宫。

看来，他之前了解的不错，燕宁这淑妃的身份在后宫中却有不同，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答应那个人为她调理身体，多活几年。

其他的事情，他并不想参与。

古酌收起垫在她皓腕上的帕子，声音清冽疏离，“害喜乃妊娠时正常现象，娘娘有心疾之症，又怀有龙胎，故用药上当谨慎，待会儿微臣会给娘娘开个缓解害喜之症的方子，照此方子喝下去，三天便会有效果。”

说着，他声音顿了顿，“娘娘当知，心疾之人切勿多思多虑。娘娘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放宽心，莫思量，才能保下这一胎。”

古酌也不明白，燕宁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怎么脉象如此沉涩，气阴两虚。

该提醒的，他还是要提醒。

“思志致病，多思则气结于心，长此以往不仅是龙胎，就连娘娘您也——”

古酌点到为止。

燕宁墨睫半垂，自然是听懂了古酌话中的意思。

看来，这段日子，她是要静养了。

心，也得静下来。

也罢，眼下孩子最重要。

燕宁说不出心里对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感情，她只知道，她舍不得。

最开始知道孩子存在的时候，除了震惊就是害怕。

她心里取舍过无数次，最后还是舍不得。

这个孩子不仅是那个陌生男人的，也是她的，是她的孩子，又怎么舍得？

她想，她该是爱这个孩子的。

上辈子她的身体太弱，周生曾言她此生怕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那时的她虽沉浸在过往的噩梦中对外物不在意，但听到这些话时，麻木的心还是止不住的痛。

所以这一世，她下意识地觉得她不会有孩子。

何况只有一夜，怎会那么巧？所以她看到那碗避子汤时，心情是复杂的……

怎知，什么都抵不过天意，她上辈子没有的，失去的，这辈子来找她了。

而且，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孩子的父亲，或许就在自己的身边。

古酌离开没多久，花嫽神色恹恹地抱着个食盒走了进来，气急败坏地将食盒重重放在圆桌上，小嘴撅得都可以挂油瓶了。

“得，花嫽今日又没等到兔子。”紫英捂唇轻笑，看来，守株待兔这招并不管用。

如玉端着燕窝粥从花嫽身边走过，抿了抿嘴角的笑，道：“说来也是奇，这连着两个多月了，我们宫里的人硬是没瞧见个影儿。”

“小姐不吃，这兔子还在送，真不知打得是什么主意。”紫英看向燕宁。

是啊，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燕宁将手放在小腹上，若有所思。

李镜恼她，自然不会是他。

至于皇后和曹家自然不会如此行径，究竟是谁天天往自己宫里送面，又避而不见？

或许，跟孩子的父亲有关。

这，虽是燕宁的猜想，但这面第一次送到她跟前的日子，就是除夕。

那夜之事发生的第二日。

虽然没正式见过那个男人，但通过送面这件事来看，应该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或许真的是某个禁军，或者像话本中写的那些江湖侠客，假太监，或者……燕宁甩了甩脑袋，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果然，怀孕了就是会胡思乱想。

或许，跟那个男人无关呢？

看来，她得进屋好好睡上一觉，清清脑子。

“小姐，今天的是笋泼肉面。”

“咦，食盒里怎么一支簪子？”

如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燕宁突然停住了步子。

花嫽伸手拿了过去，递给了旁边的紫英。

“这，这不是小姐丢的那支吗？”紫英声音微颤，一脸震惊地看向燕宁。

那夜之事，整个揽华小筑中，知道全部经过的就只有屋里的这西个人。

这天枝绿簪，是花嫽挑的，紫英亲自为燕宁簪在头上的。

燕宁次日清晨被送回来时，长发披散，簪子也不翼而飞了。

如今，这簪子出现在这里……

果真。

虽然早有猜想，但这簪子突然出现在食盒里，还是让燕宁心中产生了一阵悸动。

心跳得厉害。

那夜，她的脑海里，没有多少记忆。

但身体的感觉，却比记忆深刻许多。

她知道，那夜是自己强迫了那个人。

而且，若非她不小心摔进了那道小门看到了他，她怕是早就冲进附近巡逻的禁军队伍里了。若是如此，等待她必然是秽乱宫闱后的声名狼藉和一道赐死的旨意。

那是这辈子，她的第一个男人。

也是孩子的父亲。

虽然是陌生人，但却是与旁人不同。

更何况，她的身体有他的记忆。

她说不出什么感觉……

燕宁缓缓转过身，看着紫英手中的簪子，嘴角忽然淡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紫英见此，忽然开口：“小姐，今日这面，可要尝尝？”

“好。”

若是她猜得没错，他要见她，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