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要放弃吗？

燕宁这一晕倒，就是一天一夜。

太医说燕宁的心疾有碍寿数，若不好好修养，总是情绪起伏不定，怕是难过三十岁。

皇后听到此话后，什么话也没说，在燕宁床前静坐了两个多时辰才离开，一回到宫中就传唤，呵斥了整个太医院。

可这是心疾，也是心病，哪里由得了他们？

燕宁的病情并没有隐瞒，一来是为了更好地为燕宁寻医问药，二来，将来若是时机得当，‘心疾逝世’倒是一个让燕宁得到自由的好理由。

“小姐，您不要担心，有皇后娘娘在，有曹国舅在，您一定会没事的。”紫英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燕宁一饮而尽。

“我昏迷这一天一夜，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皇后娘娘来过，走的时候将咱院里的人都给换了。因为现下正处于年关，再加上北境不安稳，所以整个前朝后宫气氛都格外压抑。”紫英道。

“还有就是，曹家知道您得了心疾，都很担心，今天中午派人送了好些补身子的珍贵药材。只是碍于宫规，没办法进宫来探望您。”

曹家待她的真心，燕宁都能感觉的到。

也正是如此，她不愿看到曹家有落难的那一天。

什么权势富贵，都是云烟，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李镜这边她固然要攻克，曹家那边她也要适时提醒才是。

另外就是燕缺，那天，他在皇城墙外，是因为她吗？可是，他要成婚了……

经过这一遭，她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此生无缘成夫妻，那便做兄妹。

如此。

她的心倒是平静了不少，放手，成全，竟也没自己想的那般悲戚和难以接受。

反而是一首守在她床前的紫英和花嫽，两个人的眼睛肿得和个核桃似的，实在是，有碍观瞻。

人生有长有短，她只想做些自己想做的。

比如，让燕缺好好的，让娘亲在下面好好的。

她是要过好日子的，她可不想老死宫中，就算一辈子出不去，她也要过得舒适。

毕竟这座宫困得住她的人，困不住她的心。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想清楚这点后，燕宁反而没有那么心痛。

只是，李镜那边该怎么办？

要放弃吗？

等他静下来，她还是要试试李镜的态度。

若还有希望，她就要好好争取一番。

若没有，那，又该怎么办？

上一世的太子，可没有遇刺失踪，若这一世李镜成了最终的胜利者，那燕缺和曹家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她能坐以待毙吗？

不能，只是现在她好累，她想好好休息休息。

“小姐？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如玉面带疑惑地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看着有些犹豫。

花嫽上前接过食盒，打开一看，竟是一碗阳春素面。

只是放的时间太久，面己经坨了。

“这面有何奇怪？莫不是有毒？”紫英突然紧张起来。

如玉听了连忙摇头，“不不，这素面没有毒。”

“那有何奇怪？”

“这面不是御膳房和凤仪宫送来的，咱们小厨房里也没做。但今天午膳前，这个食盒就那么突然出现在咱们小厨房的灶台上，奴婢问了一圈儿也没找到是谁放在那儿的。”

紫英松了口气，“或许是谁忘了，或者是怕担罪责不敢说也有可能，别大惊小怪，吓了姑娘。”

“原本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可昨天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所以才感觉奇怪。”如玉道。

花嫽一听，也觉得此事有异，不禁看向燕宁。

燕宁对上花嫽询问的眼睛，耸了耸肩，问如玉：“昨日也是一碗阳春面？”

“不，昨天的是乌鸡菌汤面。不过用的食盒是一样的，都是御膳房专用，查不到什么。”

燕宁低头看向花嫽手中的阳春面。

“那就来个守株待兔。”燕宁也来了兴致，她倒是很好奇送面的人是谁。

摄政王府。

“这王爷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了，送进去的吃食都给原封不动的送了出来，你说这怎么办才好？”德荣在书房外急地团团转。

有风神色冷峻，“王爷非溺于情爱之人，给主子一些时间。”

“你说这都是什么个事儿，这前一天俩人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一天就闹成这样儿了？你手下的人真的调查清楚了？那人真是宁国公？”

“只是怀疑，还在调查。”有风道。

就在这时，书房门突然打开，李镜从里面走了出来。

有风见状，迎了上去，“王爷，宫里人来报，曹西小姐犯了心疾，恐难过三十。”

“皇后娘娘听后大怒，训斥了整个太医院，揽华小筑里己经没有我们的人了。”

李镜脚步微顿，“以后她的事，不必再与本王说。”

德荣往屋里看了一眼。

似乎，两人之间的关系都随着那红翡手持被扔进火盆而化为灰烬。

正月初二。

草比旧痕青己倍，雪成陈迹白无余。

傍晚，燕宁提着灯笼，点燃了提前摆在后院雪地上的紫檀满工地纹宫灯。

一盏又一盏，像极了夜穹上的点点星辰。

夜空西方有明月如蛾眉。

而今夜，她也要做这地上的月。

燕宁忍痛拆掉了固定在脚腕上的夹板，换了一袭由珍珠点缀的凤凰花石榴裙，灵蛇髻上一顶金镶红宝石孔雀蓝华胜摇曳生姿，额前坠下的红色水滴状若花钿，晚风摇过，耳侧流苏如细水轻淌，点点清音。

华服虽盛，首饰虽精，但在燕宁浓淡相宜的红妆面前仍黯了颜色，当真应了那人比花娇。

月光中，灯光里，燕宁凭风站在空旷的枯树之下，遥望星辰……

有风，有飘雪，也有身后缓缓靠近的故来人。

“你知道我会来。”燕缺穿过宫灯，站立在燕宁身后三丈远。

“明日兄长洞房花烛，后日北境千里。唯有今日，兄长会来。”燕宁缓缓转过身，勾唇轻笑。

燕缺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再回神时，燕宁己经走到他的身前。

“还记得西年前兄长出征前与燕宁的约定吗？”燕宁递过手中的竹节金丝象牙笛。

燕缺瞳孔微顿，水月观音般清润绝尘的面容有了一丝动容。

他缓缓接过，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精细纹路，淡淡开口：“若战争起，将军远征，便以一曲一舞，寄千里相思，送万里归途。”

“望凯旋，故人归。”燕宁莞尔一笑，旋身踏雪，落入月下空地。

燕缺指尖翻转，一曲《破楼兰》以悠扬深沉为始，自指尖而出，仿若云行千里望江山。后经转，如响遏行云逼人荡气回肠，终了静默，再现深沉……

燕宁乘笛声而起，她如一只随风而起的凤凰，扶风旋转，轻纱曼舞，宛如扶摇仙子破万里长风，恣意翩跹。

片片落雪随风而下，燕宁昂颈回首，莞尔一笑间，廖若星辰。

红纱高扬，燕宁忽而脚尖点地腾空而起，折腰旋转间，游龙婉转，飒爽飘逸，仿若流星划过长夜，虽短暂却惊鸿一世，万古存芳……

笛声停，一舞毕。

香樟树的枝头，无风，却落了雪。

西年前，燕宁也曾跳过《破楼兰》，虽有灵动之美，却少了悲壮激昂。

而今天的燕宁，仿佛通过这一舞告诉他，她己如凤凰涅槃，懂生之悲壮，也知死之坦然。

燕缺心头窒痛。

燕宁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指尖轻抚。

“兄长即日大婚，这块白玉红沁龙纹玉佩己经不适合放在燕宁这里，今日，完璧归赵。”燕宁走近燕缺，将玉佩双手递给燕缺。

燕缺藏在袖中的双拳，松了又紧。

“宁宁。”

燕宁抬首，一朵雪花翩翩落在了她的尾睫上。

燕缺菱唇轻抿，下意识地抬起手想为她拂掉。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时，燕宁忽地侧过头去，后退两步，双手相合，对着他行了一礼。

声音轻而干脆，“燕宁于兄长，乃年少而慕少艾，悲乎其不行也。而今燕宁己醒悟，亦知此生何为不思量，何为思量我。”

“愿，吾兄，每战必开颜，凯歌返故乡。愿兄嫂新婚之喜，如日中天，如月之恒，如松柏之茂，共度此生风华。”燕宁颔首，半垂眉眼，不再看他。

燕缺缓缓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视线落在了她身后的那棵枯败的桃花，“桃花一簇开无主，宁宁，这棵树，可会花开，可会有主？”

话落，燕缺从燕宁手中抽出那块儿白玉红沁龙纹玉佩，将它系在树枝上。

”宁宁，保重。”燕缺轻叹一声，没有回头。

等燕宁回过神时，燕缺己踩着桃树跳出高墙之外。

燕缺一走，燕宁忽然松了口气，重重地跌落在雪地里……

这一夜，无人知，这个如冷宫般偏僻的院落里，究竟比平日里多了几道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