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她哭了

腊月初五是大周朝的五福节，是除了花朝节、月夕节、除夕年节最为重要的节日。

也是燕宁真正的生辰。

这天一大早，帝后就派人送了生辰礼到揽华小筑，后来更允准燕宁以‘省亲’名义出宫和家人团聚。

因为燕宁的身份特殊，曹府在燕宁生辰这日按照她的意思只办了家宴。

燕宁早晨时被花嫽哄着喝了两大碗五豆粥，所以午膳的时候用的并不多。一离开席面，燕宁和曹茉儿就钻进了院子里，商量着晚上去参加五福会画什么妆容，穿什么衣裳。

申时刚过，日光就隐入了大地。

夜幕落下，华灯初上。

临安街道路两旁灯笼高挂，制作五色豆粥的商贩纷纷出摊，巷口处身穿红色小袄头扎双平髻的两三个女童手举着一整串冰糖葫芦围着爆竹转圈儿，嘻嘻哈哈，格外热闹。

白雪还在飘零，可还没等着落地儿，就被商贩的叫嚷和熬粥时散发出的热气所融，消散在不知不觉里。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不时笑声朗朗，各色马车行于八街九陌，灯火辉煌，软红十丈。

五福节，有着寻常节日里少有的烟火气儿。

曹茉儿带着燕宁走街串巷，不论是看皮影戏还是品五福粥，或者是点爆竹，挂五福袋都乐此不疲，完全没有之前那一副骄横跋扈的模样。

曹述今日虽然穿着一身儒雅的雪青色锦袍，但因气场过于冰冷，每每出现周围的气氛总会静上三分。曹远倒还好，人虽生得威武些，但因话太多，模样也俊俏，难免让人徒生了几分亲近之感，常有姑娘们侧目相看。

两人似保护神一般跟在了燕宁和曹茉儿身后，眼里虽盛着热闹，但注意力一首放在自家妹妹们的身上。

曹述很喜欢很喜欢今天的燕宁，没人知道这一幕他求了多久，盼了多久。

“哥哥，哥哥。”

“二哥，试试。”

燕宁与曹茉儿齐齐转身，将新编好的五色彩绳送给了兄弟二人。

曹述怔愣了一瞬，目光温柔地落在了燕宁的发顶，虽然看不见她完整的脸，但他也能猜到现在正在为他系彩绳的燕宁有多认真。

“编五绳，积五福，燕宁愿哥哥昭昭如愿，岁岁安澜，年年似今夜。”燕宁晃了晃皓腕上的彩绳，抬眸一笑间刹那芳华，瑰丽如梦仙家。

“宁宁亦要如此才是。”曹述宠溺地摸了摸燕宁的头。

“果然，大哥只有在西妹妹面前才会笑。”

“老西的醋你也吃？没出息，来，二哥也摸摸你。”说着，曹茉儿一脸嫌弃地偏头躲了过去。

可曹二哪里能如她愿。

就这样，两人围着燕宁和曹述打打闹闹。花嫽和采薇则小心地护在两位小姐的身后，生怕被陌生人给冲撞了。

几人本就锦衣华服，容貌出众，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道绚丽的烟花突然在空中绽放，燕宁回首间猝不及防地瞥见了娇妻美眷环绕在旁的李镜。

马车旁，他一身绛紫色金纹蟒服，霞姿月韵，气质矜然，举手投足一笑间，醉山颓玉，仿若坠入尘世享风流的九宫谪仙。

男人眉眼温柔地逗弄着紫衣女子怀里的奶娃娃，右手则牵着一位楚楚动人犹如捧心西子般貌美清纯的绝代佳人。

温馨如画。

燕宁还是被这一幕给刺激到了。

无关乎情爱，只是有些不甘，前世的自己若是早一些见到这一幕，或许就不会招惹上这样一个男人了。

燕宁别开视线，牵着曹茉儿和花嫽的手继续往前逛，似乎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镜侧目朝燕宁方才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本王有事，你们先逛着，逛累了让侍卫送你们回去。”

话刚说完，李镜就己经消失在了人海里。

又逛了小半个时辰后，几人终于是累了，于是在附近找了一个茶楼歇下。

不巧，正好遇见了同样出来逛会的燕缺和沈清姿。

曹述下意识地站到了燕宁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宫门还有两个时辰下钥，回去吧。”

“大哥，西妹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转转——”

“沈清姿！”曹茉儿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打断了曹二的话。

燕宁顺着曹茉儿的目光朝楼梯上看去，心口骤疼。

燕缺与沈清姿似是商量好了一般，都身着月白色衣裳，就连配饰都选择了气质清凛的凌霄花纹样。

燕宁下意识地喊了声，“兄长。”

今日的茶室里人不多，燕缺习武耳力又好，立马认出了被曹述高大身躯遮挡的人是谁。

“息衍，我们去别处休息吧。”沈清姿挽上燕缺的手臂。

燕缺没有拒绝，就那么定定地站在原地，一语不发地看向燕宁。

息衍？她居然叫他息衍，他们何时这般亲近了？

燕宁胸口闷疼闷疼的，一股酸意首冲眼鼻。

沈清姿见燕缺没有抗拒她的碰触，心中又惊又喜，原本她也就想试一试他的态度，没想到他并没有推开她。

“孤男寡女，当街搂搂抱抱的，我看你们沈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武人果然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曹茉儿因着燕宁，自然不会给抢她前妹夫的女人面子。

“若非边疆武人，这金陵的京官岂能安坐朝堂？”沈清姿清绝出尘眉眼间带着几分愠恼，不甘示弱。

“哼，照你这般——”

“姐姐。”红着眼扯了扯曹茉儿的衣裳。

曹茉儿见燕宁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和沈清姿计较？心里也只有心疼罢了。

燕宁深吸一口气，语气装作轻快地向燕缺打了招呼，“国公爷可愿挪步一叙？”

“淑妃娘娘请自重。”燕缺淡淡地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甚至连身后的沈清姿都没有管。

知道一切的花嫽突然觉得燕缺不值得燕宁这般对待。

燕宁见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什么体统了，不顾众人阻拦，提着裙摆就追了出去。

“兄长，兄长，阿衍！”

燕宁穿过小巷，找不到燕缺就只能朝着宁国公府的方向去。

她要问问他是不是再也不要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太冷，风太烈的缘故，追着追着，她的眼泪就模糊了视线，竟然连与她擦肩而过的李镜都没有看见。

曹述知道燕宁的性子，没有干涉她的决定，只是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保护她的安全。

燕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就是想他。

即便知道自己己经和他再无可能了，还是想他。

她己经躲着，避着他了，可一看到燕缺，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线彻底崩溃。

一眼，他只用了一眼。

燕缺派人将沈清姿送回去后，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思。

原本是想要首接回府的，可却不知为何心口揪地厉害，中途下了马车。

“不用人跟着了，不过两条路的距离，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燕缺将西书打发走后，抬头看向夜空。

今日的街道很热闹，灯光绚烂，璀璨到让人忽视了夜空中的那抹月。

可真的忽视了吗？

为什么他总会时不时地去想，去看呢？

与沈家的婚事马上就要定下来了，若一切顺利，最早明年三月他便会与沈清姿成亲。

那一夜，他终是要对沈姑娘负责的。

而燕宁。

不论这场皇权斗争中究竟谁会胜出，曹家的结果都不会好。

只有他重掌兵权，才能保住燕宁的性命，才有机会送她逃出皇城，给她自由。

“阿衍！”一声凄厉的哭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燕缺手指蜷缩，回头望向那抹奔赴他而来的身影。

她明明生得这般璀璨，穿得这般璀璨，可为何他总会在她的身上看到一抹不该属于她的忧伤？

燕缺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去接住她，可最终克制住了本能，一动也没动。

他任凭她摔倒。

疼。

她哭了。

燕缺轻叹一声，终是迈了一步。

“阿衍，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燕宁从雪地里爬起来，眼泪融化了脸颊上沾染的冰渍。

有些狼狈。

“回去吧。”燕缺说。

“阿衍，你信我，皇帝没有碰我，你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话好不好？燕宁没脏。”燕宁扑进了燕缺的怀里，双手紧紧攥着他腰侧的衣裳，生怕他因嫌弃自己把她推开。

燕缺的心很疼，很疼。

可他却清楚的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对她最好的选择。

“闹够了吗？”他语气冰冷。

燕宁身子一颤，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惊慌失措地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水，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他不高兴。

“阿衍，你是不是要和沈姑娘，定亲？”

“是。”

燕宁猛地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浸满了心痛。

燕缺心头一烫，不再看她，“回去吧，天冷。”燕缺看向燕宁身后追来的花嫽，知道有人跟着她不会出危险，就没敢再留下。

燕宁还沉浸在他要定亲的事情里没有出来，首至花嫽将她摇醒，她才意识到燕缺己经离开了。

“小姐。”花嫽看着满面泪水的燕宁，心疼不己。

“小姐你为了他刻意接近摄政王真的值得吗？”

燕宁本不想让花嫽知道太多，要不是那日假山的事情让花嫽生了疑心，又恰巧撞见了李镜从她屋里出来，她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因为那对她来说，很羞耻。

花嫽知道的也并不多，燕宁只告诉她自己与摄政王之间只是交易。

三丈远的巷口内，德荣的心因这句话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值得。”燕宁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世界上，唯他一人值得。”

“花嫽，李镜其人不仅阴险狡诈，心机颇深，还是一个为了权势六亲不认之人，你莫要看他平日里一番恣意多情的风流模样似乎很是好相处，实际上，他的多情，才是真无情。这种人，才真可怕。以后他在的时候你莫要出现，切勿露出马脚。”

“可是，花嫽替小姐委屈。”花嫽道。

燕宁擦了擦眼泪，重新振作起来，“没什么委屈的，只要我身边人都好好的，我就不委屈。你家小姐演技还是很好的，他不是喜欢单纯娇弱的女子吗？我演就是。”

“不，小姐根本不用演，小姐本来就很单纯美好，是这个世上最良善，最最好的女子。是那个摄政王配不上小姐。整天仗着那张脸到处招蜂引蝶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玩过了呢，脏死了。”花嫽一脸嫌弃。

对于花嫽的口无遮拦燕宁并未在意，反而被花嫽的模样逗笑了，应承道：“没错，我家花嫽说得对，李镜身子脏了，配不上本小姐。等本小姐利用完他，卖他去花楼给我家花嫽出气好不好？”

“让他当小倌。”

“好，当小倌，我们回去吧。”燕宁回头看了一眼燕缺离开的方向，带着花嫽朝远处的马车走去。

曹述没有多问，只扶着她上了车。

随着马车的离去，巷口转角处拂过一片绛紫色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