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挣一条活路

夜深人静，丝缕凉风拂过墙角的翠竹，传来几道簌簌声。

摄政王府的书房外，德荣公公战战兢兢地站在廊下，仔细吩咐着手底下的人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生怕一个不注意惹恼了屋里的那位。

这都小三天了，整个王府似乎被一片看不见的阴霾笼罩，即便是艳阳天，也让人感到手脚发凉。

德荣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余光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向。

按理说主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动心的人儿是个好事，可自从认识了曹西小姐，这府里的茶具就没个成套的。

一想到昨儿碎了的兔毫盏，他就忍不住心疼。那可是前朝传下来的，银毫分布错落有致，金属光纯正，聚釉莹润，有一些清透的窑膜，是建窑的罕见物件儿。

就在德荣啧啧可惜之际，书房里的气氛却缓和了不少。

“主子，一切都与您预想的一样。曹西小姐侍寝的消息一经放出，曹府书房的灯就亮了一夜，属下预计曹家父子很快就会有动作。另外——”

有风稍一犹豫，继续道：“曹西小姐差人向曹大公子要了清风丸。”

“清风丸？”

李镜手中动作一顿。

“这是一种流传于坊间的秘药，食之片刻内，就能让男子三日内无法行房事。”

“她倒是不傻。”不过，她一个深闺小姐，是如何知道这种东西的？

李镜背靠太师椅，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捻手中的佛珠，神色复杂，“凤仪宫呢？”

“皇后娘娘将那张牌子送到曹府后就再无动作，不过娘娘两天前在内殿见了木兰。”有风道。

曹家自三代起，凡是曹姓血脉都会在十二岁时配有一名隐卫，平日里形踪难觅，但只要是主人传唤或者有生命危险，他们就一定会出现，这些人不仅武艺高强，还异常忠心。

自上一代隐卫身亡后，木兰就顶替了他的位置，隐匿在皇宫伺机而动。

清风丸的痕迹太重，瞒不住景元帝，所以曹述不可能不提前通知六宫之主的皇后。

“连燕宁都被逼得动手自保了，母后又岂会袖手旁观，任由父皇瞎折腾？”李镜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天晚上燕宁单薄决然的背影，刚弯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

“继续盯着宫里的动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论何时何地，本王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尤其是，乾庆殿。”

乾庆殿正殿是大周皇帝下朝后处理政务的地方，皇帝休息或宫嫔承宠侍寝都会在其偏殿。

“属下遵命！”

有风离开后，不知实情全貌的德荣端着新沏好的莲子心茶进了书房，夹着嗓音轻声道：“曹西小姐若是知道您这般为她筹谋，定会对王爷感激涕零。”

李镜刚接过青花折腹杯，就想起女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气不打一处来地将手中的杯子又放了回去。

德荣的心咯噔一下，连忙搬出了孟侍妃，“王爷这几日都没去后院，各位妃妾都盼着您呢，王爷不若去瞧瞧孟侍妃？”

“她又怎么了？”李镜有些不耐烦。

毕竟怀着他的孩子，他多少也要问上一嘴。

“侍妃和腹中的小主子好着呢，奴才听侍妃娘娘院里的丫鬟说，侍妃最近多喜食酸。”德荣笑道。

酸儿辣女。

李镜眉头微挑，面色稍有舒展。

“明儿个你去府库里挑几件首饰给她送去，让她安心养胎，改日本王再去看她。”毕竟怀的是自己的孩子，多少他也得关心一下。

“是。”德荣放下茶盏，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

揽华小筑这边刚用过午膳，景元帝身边的全德盛就带着内务府的人送来了一对白玉如意结，一尊玉寿鹿山子和两大箱子的首饰摆件儿过来。

燕宁这边刚收下，全德盛就说景元帝新得了一套青白玉雕龙纹棋盘，传燕宁今晚酉时二刻入乾庆殿对弈。

虽没明着说“侍寝”两个字，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该来的，总是会来。

燕宁紧紧攥着微颤的手送走全德盛，转身回了屋里。

紫英看着坐在玫瑰椅上面色微白的燕宁，心情也跟着沉闷紧张起来，“小姐，可要去凤仪宫？”

燕宁摇了摇头，“全德盛今日的动静这么大，凤仪宫怕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去又能改变什么？”

“是啊，若皇后娘娘真的有办法，也不会闭宫半月躲着咱们小姐了。”花嫽有些生气，觉得皇后娘娘多少有些‘见死不救’。

紫英感叹道：“皇后娘娘虽然母仪天下，统率六宫，但有些事情却也是力所不能及，尤其是涉及到皇帝陛下。”

“那倒未必。”燕宁总觉得近期凤仪宫和曹家有些过于安静了。

不过，她虽然相信曹家不会轻易放弃她，但也没有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到他人身上，有些事情她还是要自己为自己考虑。

“紫英，你那边怎么样？”

“禀小姐，千面己经在御膳房安排妥当。”

燕宁点头，“那就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千面是曹述半个月前送给燕宁的隐卫，由于担心他会发现自己与李镜之间的关系，所以燕宁将他改换身份后安排到了明处，并未先择让他待在揽华小筑。

燕宁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

起风了，看来，今天会下雪。

明日，她侍寝的消息怕是会传遍六宫。

而这其中的真正原因，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毕竟为取脐带血而临幸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件事情并不光彩，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会不会因为怜悯而对她少一些怪罪？

会不会有一点点心疼？

燕宁收回思绪，尽量不去想燕缺。

后宫就像一池沉满淤泥的水，表面看着清澈透底，可只要轻轻一搅，就会浑浊无比。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总觉得以‘天相’入宫后，自己会留有一方清净之地。

可却忘了，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这里争得不仅仅有帝王的宠爱，还有权力和地位。

李镜这个坑虽然很深，且内藏机关暗器，很危险。

但！她非跳不可！

之前接近他，是为了给燕缺铺一条康庄大路。

可经过这半个月的沉淀和深思熟虑后，她求的不仅是一个机会，还是一个退路。

前世，燕缺之所以能拨乱反正，马踏金陵。除了自身的本领之外，靠得就是一个“狠”，一个“义无反顾”。

可这一世，得到解药的他还会选择上辈子那条路吗？

经过纪淑慧这件事，她己经不敢完全确定两世的轨迹结果会一样。

自己和燕缺就是个例子，不是吗？

她不敢赌，只能两把抓，给自己留条退路，也给燕缺和亲人挣一条活路。

她要活！要好好的活！

所以。

李镜的心，她非要不可！

如今，给老皇帝侍寝，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

让他认清自己感情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