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只有这样，他才有活路

揽月阁，是当初燕宁出生后杨氏亲自改建督造的院落，是除了正院外最大的院子。

其名是曹德章亲手题写后由匠人刻画上的，一笔一划皆代表着他对女儿的珍视和疼爱。

揽空中皓月于九天，赠一阁，护思量。

这怕是要将世间的所有美好送给女儿吧。

穿过假山瀑布，亭台楼阁，走了近一刻钟的时间，燕宁这才到了揽月阁。

曹德章任大周尚书令，掌管内廷职务，祖上又为开国功臣，曹府规格大小虽与宁国公府不相上下，但一步一景，其内装修摆件，件件不俗。

揽月阁更甚，全屋木制家具皆由整块金丝楠木雕制而成，橱壁和拔步床上的雕漆而成的芙蓉花栩栩如生，钧窑蓝釉紫斑胆瓶和青白瓷玉壶春等精致华美的瓷器交错置于壁架上。

远观繁杂博乱，近视奢侈华贵。

燕宁扫了一眼，心中难免为之所动。

她想，如果她的亲生母亲还在，她也不曾在外流落，应该也像在燕母膝下的那般快乐。

不过性情……

燕宁看着站在廊下，对着院中嬷嬷丫鬟训话的曹茉儿，唇角微勾。

曹茉儿在外张扬跋扈，对内却是个极度护短的性子。

当初为了曹述伤了沈清姿时，就能看得出来。

善恶先不辨，对亲人却是真心以待。

燕宁收回视线，环看满屋珍宝，脑海里不由得想起燕母。

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

这是燕母在儿时时对她说的话。

她想去看看母亲，可是，她不敢。

更不敢面对燕缺。

那夜他眸中的冰冷如一根刺深扎在她的心口，心脏每每跳动，她都隐隐觉得疼。

“大哥说你喜欢珍珠，不论衣服上还是发带面纱上都喜欢用珍珠点缀，所以特意递了帖子，专门请了宫里的绣娘，人明天就过来。”说着，曹茉儿拂袖坐在了绣凳上，端起了缠枝纹薄胎玉壶。

“都是蒙顶甘露，怎么觉得你这儿的香？”曹茉儿柳眉微扬，细细品着茶。

“三姐若喜欢，待会儿去库里取一些回去，还有库里那些父兄送过来的头面，我看着里面有几套牡丹图样的，很适合三姐。”

“三姐。”曹茉儿抿唇低声重复着，嘴角尽是压不住的笑。

虽然她也很眼馋那些头面，但她身为姐姐怎么能跟妹妹抢？！

“咳咳。”曹茉儿清了清嗓子，俨然端起一副长姐姿态，声音也细了，“姐姐那儿什么都有，你若有什么缺的，姐姐给你补上，那些头面你好好留着，姐姐不缺。”

“西小姐，属下奉 大公子命令，将您的贴身婢女给您送来了。”

院中，突然响起当归的声音。

当燕宁看到紫英和花嫽后，好不容易隐下的泪意与酸楚突然溃堤。

曹茉儿见此，像说些安慰的话，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竟也红着眼离开了揽月阁，“再过几天，吏部侍郎家有诗会，我们——”

曹茉儿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住了嘴，改口道：“下个月，三姐带你去游湖。”

燕宁面带感谢地看向曹茉儿，“听姐姐的。”

听着燕宁那声亲昵的’姐姐’，曹茉儿原本有些酸涩的鼻头更酸了，脚步踉跄着离开了揽月阁，生怕眼泪被燕宁瞧见了笑话她。

她心疼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不喜欢看妹妹哭。

人一走，燕宁就带着紫英和花嫽进了屋。

关门前，燕宁让当归给曹述带了话，“帮我跟哥哥道声谢，还有，”燕宁声音一顿，“麻烦帮我问一下大哥，今晚是否有时间一叙，我有事情想要说。”

“属下遵命。”当归应下后，转身离去。

房屋内，除了燕宁，只剩下紫英和花嫽二人。

“小姐。”还没等燕宁开口，花嫽就跪在了燕宁脚下，一双肿如核桃的眼睛就那么赤裸裸地露了出来。

“辛苦你们了，我没事，不过是被人算计了。只是娘，娘她——”燕宁心脏抽疼地厉害，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掉落。

首到现在，她都觉得恍惚，不敢承认她没有母亲了，再也没人可以让她叫声娘了。

“还有阿衍他，他如何了？”

紫英摇了摇头，“国公爷他，不好。”

“自从月夕节后，国公爷便一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出来。首到昨天下午，曹大公子来府上，才叫开了门。两人不知道在聊了些什么，我只听到书房中有杯盏碎裂的声音。”

“今早，国公爷从灵堂出来后，让西书把我和花嫽的卖身契交给了当归。然后，我们就被领到了这儿。”

“他，恨我吗？”燕宁看向紫英。

花嫽转头看向紫英，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燕宁缓缓闭上了眼睛。

紫英抿了抿唇，还是选择如实相告，“紫英知道那日的事情很蹊跷，也相信小姐被人算计了。只是——”

紫英欲言又止，不忍心再说下去。

那天的画面，太残忍了。

“只是，死去的那一个人，不是别人，是我们的娘。”燕宁接过紫英的话，眼泪顺着她的脖颈洇湿了她的衣领。

燕宁知道，现在的他有多么的悲痛和纠结。

他现在对她有恨，有责怪，也有舍不得。

燕宁不确定这一世的燕缺对她是否有男女之情，但她很确定，燕缺很在乎她。

即便是再纯粹不过的兄妹，他也是在意她的。

那位柴姓大汉是一个替罪羊，曹家知道，燕缺也知道，所以在背后之人没有露面伏诛之前，她燕宁就只能接下这桩罪业。

抽泣声过了许久才停下来。

花嫽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将它慢慢打开，放在了桌子上。

“小姐，这是老夫人给您的‘一世安宁’。”

花嫽懂她，知道宁国公府中除了燕缺之外，她最珍视的东西就是一世安宁。

“这是娘给我的。”燕宁打开玉盒，贪婪地闻着盒内散发的芙蓉幽香，似乎这样，才能欺骗着自己。

假装母亲从未离开。

她不能再哭了，她必须将力气用在正确的地方。

她必须帮助燕缺解了箭毒，重回长安军。

只有这样，他才有活路。

月夕之夜的冲击，无疑是加剧了燕缺体内毒素的蔓延。

她绝不允许燕缺重蹈上一世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