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解药

夜晚，燕宁提着灯笼来到了曹述的院子。

当归似是等了很久，见燕宁过来后，态度格外恭敬地将燕宁迎了进去。

“哥哥。”燕宁缓缓朝曹述行了一礼。

“府中，没那么多规矩。”曹述见过燕宁对燕缺时亲切的模样，所以见燕宁对自己如此客气，心中除了酸涩还有了些嫉妒。

曹述细心地接过燕宁解下的披风，同她一左一右坐在罗汉榻上。

燕宁没有拒绝他的接触，这让曹述心中愉快的同时也有些紧张。

“喝碧螺春吗？”曹述面色不显，依旧端着一副清冷模样。

但怕燕宁不愿亲近自己，所以语气较之以往和缓了不少。

“谢谢哥哥。”燕宁接过茶杯，眼睛盯着香炉看了一会儿后，这才开了口，“哥哥，宁国公府对我有恩。”

“不仅对你，对我也是一样。”曹述放下手中的紫砂壶，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落寞。

“当初若不是我将你藏在地窖，独自去搬救兵，你也不会被人带走，流落边境。”曹述紧紧握着茶杯，继续道：“战场凶险，北狄凶残，若非宁国公府，你也不会长得这般好。”

燕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出一抹笑，“是，他们对我很好，很好。”

“所以，这件事上，宁国公府对你我有恩。”

“嗯。”燕宁点了点头。

她听出来了，曹述说的是‘这件事上’，这样区分，无非是表明，一码事归一码事，母亲的死和妹妹的养育之恩是分开的。

正当燕宁失落，不知道如何为燕缺开口时，曹述的下一句话又点燃了燕宁的希望。

“不过，”曹述故意停顿了一下，面色不改地看着燕宁抬起眼眸一脸期待的娇俏模样，心头微甜，“老一辈人的事情，现在，我不打算在燕缺身上再计较。”

曹述实际上是想说，燕老夫人因曹家而死，他的妹妹也回来了，他愿意放下。

两辈子了，有些事情，他也想通了。

当年的事情其实不完全怪宁国公，只不过，前世的自己除了恨自己以外，只能去恨宁国公府。

尤其是少年时看着燕缺领着妹妹偷偷跑出去参加花朝节的时候。

他恨，自己没了妹妹，凭什么燕缺有！

现在细细想来，当年七八岁燕宁身上还是有几分小月亮的影子的，只是那时的自己被仇恨和嫉妒冲昏了头脑，错过了妹妹的成长。

“那哥哥，你能不能帮帮燕缺？”

“哥哥？”燕宁见曹述出神，提高了声音。

曹述抿了一口茶，“是想帮燕缺，重回长安军？”

“是。”

“如今他，不适合。”

“若是毒解了呢？”燕宁看向曹述的眼睛。

“若是解了毒，他又愿意在翼王和怀献太子之间保持中立，我或可一试。”

让燕缺袖手旁观，这几乎不可能。

不过，那个人或许有办法。

可一个能将怀献太子活活逼死的人，又是什么善良之辈？

而且他说的那个解药，真的存在吗？

燕宁有些两难。

“哥哥，我听说太医院有一种神药，可医百毒，此话可当真？”

“太医院中确实有这个传闻，至于是真是假，我也无从查证，不过七年前陛下误食丹药命悬一线时，一个名不见经传，还是小小太医的章思邈确实进献过一张药方。陛下用后的第二天便转危为安，第三天便可正常上下朝。不知，这算不算你说的神药？”

“丹药中蕴含朱砂，朱砂过量则为毒。想来那张方子，确实是作解毒之用。”燕宁分析道。

曹述不置可否。

同时，他们二人心中也清楚，没有皇帝松口，这张方子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人前。

所以。

有，也是没有。

看来，这解药还真的只有翼王才有可能拿到。

即便不易，可这对燕宁来说，己经足够惊喜了。

“那哥哥算是答应妹妹了？只要燕缺痊愈，哥哥就会帮他重回长安军？”

“莫要忘了，还有一个条件。”

燕宁轻叹了一口气，“中立。”

“没错，这件事情并不好办。即便是，”曹述轻飘飘地看向燕宁，“即便是翼王帮忙筹谋，事情也不一定办得成。毕竟陛下在上面看着呢，长安军可一首是他的心病。”

“明白了，不过事在人为，是吗？”燕宁歪着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曹述。

曹述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哥哥答应你，尽量去办。”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燕宁终是笑了。

“时间不早了，快些休息吧。”

曹述亲手为燕宁系上了披风，亲自将燕宁送回了揽月阁。

事情顺利结局，燕宁沐浴后，就熄灯睡下了。

曹府的日子比她想象中好过，原本她想趁着闲暇功夫将揽月阁中那些奇珍异宝收拾到库房里，可想着再过不久翼王那边就会安排好她入宫的事情，她也没有那心思再折腾。

想着这几日曹茉儿时常过来送吃送喝的，燕宁收拾了几套顶好的头面首饰送到了正院和曹茉儿所在的牡丹阁。

……

时间转瞬即逝，七日停灵后，宁国公府燕老夫人出殡的日子也到了。

八月二十三日，宁国公府素缟一片。

燕缺身着孝服，抱着燕老夫人的牌位神色阴沉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燕宁身着黑色披风，头戴帷帽跟在末尾的人群中。

无人知道，她长长的披风下，没有穿鞋袜。

身为女儿，身为儿媳，没有在停灵期间侍奉亡母左右己是不孝。赤足送母亲送殡，是她欠母亲的，也是她欠燕缺的。

她要有个交代。

“你听说了吗？宁国公府收养的那个女儿，也就是国公爷新娶的那位夫人是曹家的闺女。听说，就是因为两家宿仇，这才不出席婆母葬礼的。”

“错了错了，我听曹家下人说，两人己经和离了，早不是什么夫妻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是这个新妇在月夕节时为了给亲生母亲报仇，亲手拿刀捅死了燕老夫人，这才被宁国公休了的。”

走在燕宁身侧的灰发老妇摆了摆手，声音尖锐，“那等的人家，要真想报仇何苦自己亲自动手？别瞎猜了，那些高门大户里的道道儿深着呢，是真是假哪是一张嘴说的清楚的？小心祸从口出，惹祸上身。”

嚼舌头的妇人们闻言，立马住了嘴，跟了一段路见没什么意思，就各自散了去。

出了西城门后，出殡队伍朝着侯至山而去。

那里，是燕家的祖坟，也是燕老夫人最终的埋骨之所。

燕宁一路无语，远远地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脚底被尖锐的石子划破，她也当未觉。

淋淋漓漓，她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迹。

日头渐升，燕缺上完香后，西书终是忍不住上前将燕宁跟在后面的事情告诉了燕缺。

他原本以为燕缺会有所动容，可他等了许久也没听见燕缺开口，便知道了燕缺的意思，低头退回了人群里。

燕宁躲在树后，看着不远处燕缺的背影，心中苦涩。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何神色。

但燕宁知道，现在的燕缺心里有多么痛苦，一面压制着时刻会崩溃的情绪，一面承受着失去母亲的痛苦。

这一刻，燕宁恨极了无用的自己。

母亲的死提前了一年！

她以为她有的是时间去提防，可上一世和这辈子是不同的！

眼下，她对解药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她，一定要拿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