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野蛮的骄傲

金属腥甜渗入齿缝的瞬间，龚祾玙的虎牙刺穿了喉管软骨。十七岁的少女跪坐在血洼里，校服衬衫的立领被动脉喷溅染成珊瑚红，垂落的黑发末端凝结着细碎红冰。她听见自己喉间滚出幼兽般的呜咽，掌心按着的胸腔仍在微弱起伏，亨赛斯留学生淡金色的睫毛在剧痛中颤动，像是永夜山冰湖里濒死的磷虾。

"这……不对，这很好吃，就是记忆中的味道……咽下去……"

视网膜残留的烫金校徽在血色中扭曲成母亲冰棺上的青铜锁链纹路。龚祾玙的指甲深深楔入对方锁骨，被噬癔染成紫红的瞳孔倒映着二十米外破碎的落地窗——十五个治安官的防爆盾正将最后的光线切割成棱形牢笼，玻璃渣在她癫狂的傻笑声中簌簌震颤。

"该目标是特殊单位，所有人退后！全部退后！"

带队警督的喊话裹着电磁手铐的嗡鸣。龚祾玙看见他战术目镜边缘凝结的冰霜正在融化，倒映着自己被鲜血糊住的半张脸——左颊那道新添的抓痕正在渗出透明的组织液，与亨赛斯人特有的铂金色涂粉在大理石地板上交融成诡异的虹彩。

噬癔引发的震颤顺着尾椎骨窜上小脑。

她突然弓身撕咬尸体的动作惊飞了栖息在云杉树上的机械仿生鸦，保暖手套的合成纤维在啃食声中被虎牙撕裂。当舌尖触碰到心脏瓣膜的瞬间，永夜山藏经塔的青铜编钟声穿透颅骨，七百二十道密咒顺着神经突触灼烧每寸骨髓。

"龚祾玙！"

某个熟悉的女声刺破血色帷幕。龚祾玙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竖线，劫难剑柄的玄铃和与其相似的手链玉珠各自在虚空与现实中震出清越颤音——这是谶释学导师林馨琦在考试后送她的礼物，此刻竟诡异地出现在十七岁自己的腰间。

染血的云纹裙摆扫过地上漏液的尸体眼球。她踉跄起身时踩碎了亨赛斯人镶着翡翠的尾戒，飞溅的翠色碎屑在空中组成母亲临终前比划的手语。三个防暴机器人呈三角阵型逼近，液压关节在走廊花坛中犁出焦黑的沟壑，那些本该发射麻醉弹的枪口此刻流淌着靛蓝色电弧。

"别过来！"

少女的嘶喊裹着非人类的共鸣频率，整片校区的冰晶突然集体爆裂。最近的机器人传感器过载冒烟时，她看见裘殇颤抖的右手指甲正在变异——角质层增生形成的黑色利爪刺破皮肤，将掌心残留的碎肉甩向绿草下的泥壤。

噬癔具象化的黑雾仿佛是从七窍喷涌。

龚祾玙的视野被切割成最首席的无数记忆残片：九岁生日那夜在冰湖看到的青铜棺椁、十西岁初次处决任务时斩断的三十七根喉管、还有此刻正在视网膜深处狞笑的母亲——那些被钉入永夜山祭坛的往事化作恐惧，缠绕着在场每个人的脖颈。

"注射三倍剂量！无论怎么样她必须冷静下来！"

教官的怒吼裹着弹匣卡榫的金属碰撞声。龚祾玙旋身躲过麻醉镖的瞬间，后颈突然传来冰锥刺入的剧痛。她看着自己紫红色的虹膜在防爆盾表面分裂成六重倒影，每个都在重复不同时间线的杀戮场景。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画面，是五个穿龚氏重工集团黑红制服的身影正在调试拘束装置。他们胸前的肃正系统徽章泛着永夜山黑晶特有的冷光，某个佩戴孔雀石耳坠的女人正用深灰色丝巾擦拭手术刀——刀刃折射出的，正是族姐惯用的修甲刀款式。

“……小玙她……我知道了，寿女士……”

松脂燃烧的噼啪声惊醒了嗅觉。

龚祾玙的睫毛颤动时，嗅到永夜山止境湖畔特有的冷香——那是族姐亲自调配的安魂香，混着千年玄冰柜渗出的防腐剂气息。她试图转动眼球，却发现连虹膜肌都像被焊死在青铜棺椁里。

"这孩子的噬癔比她母亲要稳定，但是症状更加严重——我很难想象龚祾玙这十七年是怎么忍过来的。如此坚强的患者，我从医学院毕业以来就只见过她一个……"

寿芳的声音裹着液氮容器的白雾。龚祾玙听见金属器械在搪瓷盘碰撞的脆响，某种粘稠液体正顺着静脉注射管注入体内——这是龚氏医疗部特制的噬癔抑制剂，带着永夜山黑晶研磨粉特有的铁锈味。

她的余光勉强扫到左侧。泼墨山水屏风后的身影正在翻阅病历，病历纸摩擦的沙沙声与记忆深处族姐批阅漆黑秩序调令的声响完美重叠。当那人抬起手腕时，袖口滑落的紫斑黑翡翠镯子撞在檀木桌沿——正是龚祾玙十岁那年失手打碎又被族姐修复的千年孤品。

"别装睡。"

族姐的声线比永夜山的冻土更温柔，却让龚祾玙的指甲深深陷入真丝被面。她听见沉香木地板传来长靴踏地特有的韵律，那些精确到毫末的步距计算曾是幼年自己最恐惧的节拍器。

阴影笼罩床榻的瞬间，龚祾玙的呼吸停滞了。

族姐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拂过她锁骨处的拘束带，孔雀石尾戒的凉意激得噬癔印记泛起血色波纹。当那张永远笼罩在薄雾中的面容贴近时，少女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是亨赛斯留学生心脏破裂时溅在族姐袖扣上的气味。

"知道你今天害得我帮你删除了多少份监控录像吗？"

族姐温热的吐息喷在耳垂，龚祾玙的虎牙不受控地刺破下唇。床头虚无的劫难剑突然发出共鸣，剑鞘表面流淌的密咒纹路与噬癔印记产生共振——这是漆黑秩序传承仪式的预兆，那些永夜山祭坛飨食生灵的先祖们正在青铜棺椁里发出嘲笑。

寿芳适时地递上重新修订过的电子病历。全息医学影像在空中拼出龚祾玙的神经图谱，七百二十个暴走的突触节点正在吞噬刚注射镇静剂。当族姐的指甲划过她颤抖的嘴唇时，某个尘封的记忆突然苏醒——十西岁那年的惩戒室里，同样的姿势曾让她的冷汗浸透了龚氏重工集团秩序部培训科少年班的制服连衣裙。

"求……"

嘶哑的乞求被机械地扼杀在喉间。龚祾玙突然发现自己的声带仍被麻醉剂封印，那些在幻觉中肆意宣泄的癫狂此刻化作冷汗浸透床单。她看见族姐的翡翠镯子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容——左眼瞳孔己经扩散成永夜山冰裂的纹路。

"嘘——"

族姐的食指按在她开裂的嘴唇。漆黑的手套表面突然渗出如液体一般的混沌，那些噬癔具象化的黑雾如同找到归宿的蛇群，疯狂涌入龚祾玙的齿缝。当剧痛撕裂意识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脊椎传来青铜锁链的摩擦声。

屏风后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雪雀。寿芳手中的镇定剂针筒放回暗格时，龚祾玙看见两个穿防护服的医疗官正在后退——他们的面罩反射出自己此刻的模样：浑身缠绕着永夜山玄铁打造的拘束带，暴起的青筋仿佛在皮肤表面组成《永夜山古谶?终妄天》的开篇语颂词。

"试试拔出那把剑。"

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龚祾玙的瞳孔倒映着悬浮在虚空中的劫难剑，剑柄的虺形浮雕正在睁开七百二十只复眼。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剑穗末端的玄铃时，整座别墅突然回荡起青铜编钟的不和谐音色。

噬癔印记爆发的黑光吞没了视野。龚祾玙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永夜山最深处的冰窟，无数的尸骸与阴影伸出骨手抚摸她的脸颊。当剑锋完全出鞘的瞬间，她看见族姐的薄雾面容裂开缝隙——那下面赫然是母亲被冰封的容颜。

"呃……怎么又是这个……又回来了吗……"

白刺花的汁液渗入作战靴缝隙。龚祾玙踉跄着抓住扭曲的高山松，指腹虽然有皮革的保护，但还是被树皮皲裂的纹路割出细密血痕。永夜山边境的罡风撕扯着大衣下摆，那道被青铜钥匙划开的伤口正渗出混着黑晶碎屑的红血。

"宁初恒……"

她对着虚空呢喃这个被伪造的姓名，虎牙深深陷入下唇。锁骨处的漆黑秩序印记突然痉挛，七百二十道密咒顺着神经灼烧至小脑。当剧痛达到临界点时，某个尘封的场景在视网膜上重组——族姐在漆黑秩序的门前举起短刀，刀锋映出自己被迫签字的《漆黑秩序收尾人契约》。

暴风雪突然具象化成当年的场景。龚祾玙看见十七岁的自己蜷缩在卧室的角落，族姐的军靴碾过散落的学院徽章。当她的"剑"挑开她制服领口时，永夜山的黑晶正在日后漆黑秩序印记的位置上烙下"宁初恒"三个古篆。

"记住，你从今天起，活着就是不断杀死这个自己的过程。"

族姐的耳语混着雪崩的轰鸣。

龚祾玙的劫难剑突然脱手坠入深渊，剑锋斩断的冰凌在空中组成母亲最后的微笑。当她的膝盖重重砸在冻土时，某个温暖的触感突然包裹住右手——那只被族姐亲自折断又接回的尾指，此刻正以诡异的角度指向永夜山巅的祭坛。

白刺花甸突然盛开出血色花朵。龚祾玙紫红色的瞳孔倒映着天空中长久存在的缝隙。被族姐领养的那个夜晚，她也如这般凝视天幕，而族姐只是牵住龚祾玙的手，微笑着告诉她——未来的某一天，漆黑秩序会给祎地补上所有的伤痕，而代价则需要未来的我们来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