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拨号音

在遮蔽天日的暗红色光影下，空气里漂浮着细密的骨骸灰烬颗粒，像无数燃烧殆尽的《圣典》书页在跳最后的弥撒舞。

卡塔琳娜·维加抬起被灰烬染黑的睫毛，翡翠绿的瞳孔倒映着避难所穹顶剥落的壁画——三十圣徒的面容正被渗漏的暗红色液体侵蚀，流淌的污渍在他们眼角凝结成血泪的形状。

圣梅琳娜教区五针松修道院的地下祈祷厅里，三百七十西名幸存者正用最后的力气呼吸。卡塔琳娜能嗅到腐败的绷带与硫磺混合的气味，这味道让她想起三年前在圣何塞教区纯洁骑士纪念广场见证的异端火刑——此刻整个康普拉圣廷与圣宗国都在承受比火刑残酷千万倍的净化。

"维加枢机秘书！B3区的伤员需要止痛剂！"

护教军士兵撞开吱呀作响的铁门，防毒面具的滤芯在他胸前剧烈起伏。卡塔琳娜看着对方左臂胡乱缠绕的绷带，那里渗出的液体正将深绿色军装腐蚀出焦黄的圆斑。她伸手去够医药箱时，指尖触碰到某块黏腻的组织——昨天送来的伤员在昏迷中吐出的半片肺叶，此刻正在金属箱边缘微微抽搐。

本·罗素准校用缠满绝缘胶布的手掌按住通讯器，淡黄色眼眸扫过堆满电子元件的长桌。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痕迹在他黝黑的面容上刻出沟壑，像被天灾武器的余波犁过的焦土。

"卡塔琳娜女士，圣廷守卫部还是没回应？"

卡塔琳娜摇头的动作惊起了鬓角的灰絮。亚麻色长发早己失去光泽，发梢凝结的血块随着动作簌簌掉落。当她第五十七次调试电台频率时，显示屏突然迸出蓝白色火花，跳动的静电在控制面板上勾勒出类似骷髅的图腾。

"圣主啊……为什么要让末日审判的降临如此迅速……"

正在修理电路的修女发出啜泣，黄色绝缘手套包裹的指尖悬在烧焦的电容上方。

卡塔琳娜认出这是三天前在“余烬”尘霾之中抱着三个重伤孩童冲进避难所的玛利亚修女——那件深棕色长袍下摆还留着防护钢板碎片划破的裂口，露出里面用《圣典》内页临时垫衬的衬裙。

唱诗班稚嫩的童声突然拔高音调。

透过防爆玻璃的裂缝，卡塔琳娜看到马里奥·罗林主教正站在坍塌的祭坛废墟上。年轻主教的白色法衣被散落的尘埃染成病态的灰黄，的乌黑脚掌踩着彩窗玻璃的残片，鲜血在《圣梅琳娜受洗图》的残片上蜿蜒成新的圣痕。

"祂的国己降临——"

主教的吟诵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十二名满脸土灰的小女孩仍在机械地摆动双臂，她们手中残破的乐谱在暗红色天光中飘舞，像一群折翼的信鸽在寻找最后的栖枝。

卡塔琳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摸索着掏出圣徒佩德罗赠予的镀银怀表，表盘边缘镶嵌的上一代圣徒骨片正在发烫。当指尖触碰到表盖内部的微型圣水池时，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灼痛突然窜上小臂——这是天灾武器残留的污染在与圣物共鸣。

"喂，别再等了，试试拿这个军用电话呼叫。"

本·罗素准校的声线裹着砂砾般的疲惫。他摘下军帽时，卡塔琳娜注意到对方耳后新添的溃烂伤口——那些边缘泛着荧光的紫斑正在蚕食古铜色皮肤。护教军特有的祝福纹章在太阳穴位置扭曲变形，仿佛有无数只透明蠕虫在皮下拱动。

通讯器突然爆出尖锐的啸叫。

所有显示屏同时亮起血红色的《启示录》经文，密密麻麻的，类似祎地古篆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玻璃表面游走。玛利亚修女尖叫着扯断数据线，的铜丝擦过她的眼角，在颧骨烙下焦黑的线条形伤痕。

"弗朗西斯大主教说过……4521……4521……"

卡塔琳娜无意识地重复着某个数字组合。

她的翡翠绿瞳孔仿佛正在失焦，视网膜上重叠着三天前的记忆画面——圣事礼仪部大楼的金色穹顶在暗红色光束中熔化成铁水，枢机主教们的法衣在高温中燃烧成飘舞的火蝴蝶。

修长的手指突然按在通讯键上。当卡塔琳娜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那串魔咒般的数字己经通过加密频道发送出去。

本·罗素准校想要阻拦的手僵在半空，淡黄色眼眸倒映着电台指示灯诡异的明灭节奏。

"对不起，您拨打的'天堂'无人接听。"

祎地肃正系统的合成女声自紫红色光晕中传来。

卡塔琳娜的怀表从颤抖的指间滑落，表链在空中划出银亮的落体线。翡翠绿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她看见每个音节都在空气里凝结成冰晶，那些六棱形的晶体表面全反射着避难所支离破碎的倒影。

唱诗班的童声戛然而止。

马里奥主教踉跄着扶住只剩半截的青铜烛台，染血的嘴唇开合着却发不出声响。本·罗素准校的军帽掉进电路板烧焦的缺口，帽檐的金色穗带瞬间碳化成灰。

"不可能……"

卡塔琳娜的指甲深深楔入橡木桌面，断裂的指甲盖下渗出混着荧光的血液，"这是圣廷的最高机密频道……"

肃正系统的全息投影突然在电台上方具象化。黑红色制服的虚拟少女踩着数据流缓步走到卡塔琳娜面前，枢机秘书发梢凝结的冰晶坠落在烧焦的《圣典》封皮上。当虚幻影像伸手拂过修女渗血的颧骨时，玛利亚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叫——那些冰晶正如飞蛾般扑向她温热的伤口，并在其中迅速增殖成苍白的枝条。

"小心！！！"

本·罗素准校的怒吼与金属扭曲的呻吟同时炸响。卡塔琳娜被扑倒在地的瞬间，看到修道院后院的落地窗轰然爆裂。

那株千年五针松正在暗红色天光中疯狂抽搐，新生的苍白枝条穿透防弹玻璃，将最近的护教军士兵钉在经文墙上。

圣徒佩德罗的咆哮压过了所有混乱："渎神者！你这祎地的魅魔竟敢玷污……"

苍老的声音戛然而止。卡塔琳娜挣扎着抬头，看见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正跪在庭院中央。

缠绕着五针松的苍白枝条己经爬进他大张的口腔，从眼眶和耳孔里绽放出沾满脑浆的纯白花苞。唱诗班小女孩们的尖叫在此时达到顶点，她们的声带被某种力量拉扯出不属于人类的频率。

马里奥主教突然开始狂笑。年轻的主教癫乱地撕烂法衣，惨白的右手用彩窗碎片在胸口刻出倒悬的圣符。当本·罗素准校的配枪顶住他太阳穴时，卡塔琳娜注意到主教脖颈处的静脉正在皮下扭结成图案——就像她今晨在停尸房见到的那些尸体。

"准校阁下！看外面！"

幸存的护教军士兵发出崩溃的哀鸣。卡塔琳娜顺着他的指向望去，修道院的启晨钟尖塔正在分崩离析。那些坠落的花岗岩砖块在半空中就被苍白枝条捕获，重组成巨大而亵渎的活体圣像。每个圣像的中央都嵌着尚未断气的修士，他们被枝条贯穿的肢体正摆出受难者的姿态。

本·罗素准校突然剧烈咳嗽，淡黄色瞳孔渗出沥青状物质。

当他撑着墙稳住自己重心时，卡塔琳娜看见护教军的祝福纹章己经变成蠕动着的卵囊——无数透明的幼虫正在他胸口和脸颊起伏的肌肉里钻行。

"4521……"

卡塔琳娜机械地重复着，翡翠绿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

她的亚麻色长发开始大把抽搐并且自动打结，发根处萌发的苍芽正在吞噬毛囊。当第一根枝条刺破她锁骨处的皮肤时，怀表里的圣水终于蒸发殆尽，表盘上初代圣徒的浮雕在高温中熔化成哭泣的脸。

唱诗班小女孩们的歌声突然恢复了纯净。她们手拉着手走向庭院中央的开花尸体，稚嫩的脸庞浮现出不属于尘世的微笑。马里奥主教用最后的气力举起纯金圣杯，熔化的黄金混着脑浆从他指缝间滴落，在《启示录》的残页上浇铸出崭新的教义。

肃正系统的虚拟形象俯身，似乎是想拾起染血的乐谱，数据流组成的手指轻轻划过《圣主颂歌》的段落。当AI少女开始用机械合成音哼唱时，所有显示屏突然变成雪花屏，飞溅的玻璃渣在空中组成康普拉最后的有效国境线。

卡塔琳娜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某个温暖的触感——那是本·罗素准校溃烂的手掌握住她的指尖。护教军准校淡黄色的眼眸正在融化，却依然保持着祝福的军礼姿态。他的声带被枝条撕裂前，气流从气管漏出的声音酷似一声叹息。

暗红色的天幕开始降下黏稠的雨。那些雨滴在半空就被苍白枝条吸收，转化为更茂盛的亵渎之花。当五针松的根系彻底吞没避难所地基时，某个加密频道的信号突然恢复了瞬间——祎地空天无人监控站的记录仪里，最后闪过的是三百七十西个同步消失的生命体征。

"圣主保佑，这里是圣廷守卫部纯洁骑士第三战团通讯连，无论怎么样圣廷的安全最重要，请你们一定要支援——"

"对不起，您拨打的'天堂'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