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预校准

防毒面罩的金属滤网在呼吸中震颤，发出垂暮老者般的嘶鸣。

主谋的食指无意识着红木扶手，那些车琛族和从祎地重金请来的匠人雕刻的战争图腾此刻正硌着他的掌心——十七年前在小卡迪洛夫总统官邸当卫兵时，他曾在相同的纹路上摸到过凝固的血痂。

苍白色枝条穿透静脉的幻痛突然席卷全身。

伊万的惨叫在耳膜上共振：七岁男孩蜷缩在装甲车底盘啃食冻土豆的嘎吱声，十五岁少年用酒瓶砸碎流浪汉颅骨时的爆裂声，二十五岁佣兵被苍白枝条刺入太阳穴时的脑浆沸腾声。

这些来自不同时空的声响，此刻正在总统椅的青铜包边里流淌成河。

他抬起左手，作战手套的合成纤维在台灯下泛起油光。

五米外的落地窗边，全息沙盘投射的祎地与恩菲诺北方大联合边境线（包括缓冲区部分）正在渗血——那些用恩菲诺北方大联合士兵骸骨堆砌的防御工事，此刻竟与记忆中苏兹达尔村燃烧的装甲车残骸重叠。

当他的视线扫过东南角时，视网膜突然浮现出谌珂语天蓝色的瞳孔，这双与叶夫根尼·布拉托夫少校如出一辙的眼睛，此刻正在血泊里凝视着他，又仿佛是正对着镜子凝视内心。

"阁下……客人己经到场了——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警卫长的轻唤惊碎了幻觉。

主谋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死死攥着扶手，仿生皮革在机械指骨间裂开蛛网状纹路。

他缓缓松开手掌，看着那些在1593年车森内战中失去的指节——如今被龚氏重工集团第三代义体取代的金属关节，此刻正泛着遗弃地穴菌类特有的幽光。

檀香突然浓烈得刺鼻。

他起身时，迷彩作战夹克的下摆扫落了半本《国际军事案例精选（罗然斯克格勒警备学院版）》，泛黄的书页在地毯上摊开至1593年车森内战的某场围城战示意图。

侍从官想要弯腰拾取，却被他用枪管抵住后颈——这个动作让所有人想起上个月在议会厅，他用同样姿势处决了主张和谈的财政长官尤里?图切夫斯基。

"你们在这里待命。"

防毒面罩后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电子器材坟场特有的嗡鸣。

当他的军靴踏过那页1593年的战局图时，仿生神经突触突然传来灼烧感——这是被苍白枝条寄生时留下的后遗症，每逢阴雨天气就会发作。

走廊的防弹玻璃映出扭曲的身影。

主谋数着军靴叩击大理石地板的次数，就像当年在苏兹达尔村数着炮弹落下的间隔。第三十九步时，他抬手扶正胸前的"血手"徽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瓦西里中士被气浪掀飞前，最后那个车琛族的狩猎手势。

会客厅的酸枝木门把手上凝结着霜花。

主谋的机械义眼突然过载，虹膜缩放时带起齿轮转动的细响——二十年前在走私船底舱挨饿的回忆，此刻正与门扉上雕刻的祎地古篆产生共鸣。当他的手掌按在生物认证器时，那些流淌的加密数据流竟呈现出伊万们被苍白枝条吞噬时的面容。

"敬礼！"

十二名警卫同时抬臂的破空声，惊醒了藏在天花板夹层里的机械蝙蝠。主谋的回礼带着卡迪洛夫卫队特有的角度——右手抬至左胸第三根肋骨，这是1593年叶夫根尼少校亲自教导的军礼。

当他的余光瞥见龚黑笠的斗篷下摆时，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早己刻进骨髓，比那些苍白枝条扎得更深。

酸枝木的沉香裹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龚黑笠摘下斗笠的动作，让主谋想起并不存在于记忆中的，永夜山青铜钟摆的震动频率。约剑会首席的黑色卷发间藏着三缕早生的华发，这些银丝在吊灯下竟与苍白枝条的幻影重叠。

当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时，主谋的防毒面罩突然传出氧泵过载的警报——这是七年来首次有人敢首视他瞳孔的位置。

"久仰。"

龚黑笠的声音带着永夜山黑晶的沉重，天灾剑鞘末端的银链垂落地面，在地毯上蚀刻出带焦痕的密咒。

主谋注意到对方整理斗篷时，玄色布料表面流淌的银线暗纹，竟与缓冲区天灾武器预演后留下的引魂幡图案完全一致。

侍者托着鎏金酒盘从屏风后转出时，青铜袖扣在肃正系统的监控下泛着幽绿。

主谋接过镶嵌翡翠的酒杯，指尖触碰到车琛族传统奶酪的黏腻感——这是1593年围城期间他们用枯树皮和老鼠肉熬制的代餐质感。

当龚黑笠将酒杯置于酸枝木茶几时，杯底与桌面接触的轻响，竟与当年瓦西里中士的怀表走时声完美同步。

凝固的奶酪在杯沿形成蛛网状裂痕。主谋的机械义眼突然捕捉到龚黑笠颈侧的旧伤——那道斜贯锁骨的刀痕，与恩菲诺北方大联合内务部内部的《祎地收尾人通缉令》档案里宁初恒的噬癔抓痕如出一辙。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喉结处的缝合线，那里埋着能瞬间释放神经毒剂的微型胶囊。

"维都尼亚现代诗人路德维希?冯?瑞姆斯坦因的《天使》。"

龚黑笠突然开口，天灾剑柄的虺形浮雕睁开血瞳。

他的视线扫过墙上的鎏金诗句，每个字母的转折处都残留着苍白色枝条划过的痕迹。当主谋用走调的嗓音开始吟诵时，约剑会首席的食指在剑柄上敲出了青铜编钟的节奏。

"有谁一生不耽于幻想……"

防毒面罩的变声器突然失效，主谋的本音带着车森边境特有的砂砾质感。当他唱到"云雾睡去"时，机械义眼里的辅助芯片突然过载，视网膜上浮现出卡迪洛夫被苍白枝条贯穿心脏的画面。那些缠绕在总统椅上的幻觉藤蔓，此刻正在诗句的韵律中疯狂生长。

龚黑笠的剑鞘突然刺入地毯。

肃正系统的七百二十道加密协议在碰撞中苏醒，将主谋的声波频率锁定在与古谶颂词相似的波段内。当最后一句"无限遥远"的余韵在吊灯水晶间消散时，约剑会首席的瞳孔己收缩成狙击镜般的准星。

"你说过的，朋友该有共同的敌人。"

龚黑笠握剑的姿势突然改变，这是约剑会约剑人发动攻击前的预备动作。主谋的作战夹克内衬突然渗出冷汗，那些连接着苍白枝条的仿生神经正在尖叫。他按在口袋处的右手微微抽搐——那里藏着能引爆整个会客厅的脉冲起爆器。

"没错，我们需要佩伦钟的青铜在哭泣中指向十二点……然后偏转。"

主谋用机械指节敲击茶几，桌面下的全息投影立刻展开成恩菲诺北方大联合的军事布防图。

当他的指尖划过圣安德烈堡的坐标时，龚黑笠的天灾剑突然被他的手指压住——剑身反射的光弧，浮现出肃正系统标记的十七个高危目标。

"我们需要迈向子夜，但子夜之后，我们不感兴趣。"

龚黑笠的剑尖挑起主谋的作战手册，泛黄的纸页在空中分解成黑红色数据流。

当"佩伦之声"的立体模型具象化时，约剑会首席天灾剑的血红瞳孔里流转着永夜山藏经阁的密文。主谋突然剧烈咳嗽，防毒面罩的滤芯迸裂出带着血丝的冰碴——那些1593年的硝烟味此刻正从肺叶深处涌出。

十二名警卫的枪栓同时响起。主谋抬手制止的动作，让袖口的车琛族猎鹰刺绣泛起寒光。当他指向钟楼地底的储备库时，龚黑笠的剑鞘突然开始震颤——这是示意约剑会接受任务的信号频率，带着青铜编钟的杀戮韵律。

酸枝木的裂纹在地毯上蔓延成祎地古谶。

主谋看着龚黑笠的身影没入屏风后的阴影，那些流淌的银线暗纹正在重组为"主谋"二字的密文。

当会客厅的防爆门重新闭合时，他抚摸防毒面罩的力度，让连接着苍白枝条的皮肤撕裂出血痕。

"现在，立刻去执行第七预案。"

主谋对着空气下令，那些流淌在加密频道的苍白枝条突然开始增殖。

当他抚摸喉结处的毒剂胶囊时，瓦西里中士的怀表走时声再次在耳畔响起——这次伴随着的，还有伊万们被齿轮绞碎时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