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噬刑颂

第七次冲击波震碎了移动医疗舱的防弹玻璃，宁初恒的臼齿深深嵌入药枕的棉絮，久违的饥渴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生物绷带下的肩胛骨传来神经突触重构的灼烧感，紫红色瞳孔倒映着天花板裂隙中渗出的靛青色黏液——那是认知滤网发生器过载时分泌的隔离物质，此刻正顺着金属输液架滴落，在地面凝结成类似蛇蜕的透明薄膜。

"三组换班！"

门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五名祎地戍卫军士兵的装甲靴碾过满地碎玻璃，复合装甲表面流动着龚氏重工集团最新研发的第六代反异常常规纳米涂层。

领队的士官摘下防毒面罩时，宁初恒嗅到其脖颈处缝合线渗出的止血凝胶味道——那是八个月前堡垒山区荒山市兽患时配发的军用物资。

"医用级防护罩还能维持西十三分钟。"

小胡的战术平板投射出全息参数，年轻军医的机械义眼虹膜分裂成六个同心圆，"劳烦各位把移动机场西南方向608米的余烬结晶清理干净。"

士兵们沉默着调整肩甲卡扣，镶嵌在胸甲中央的防护图腾突然亮起幽蓝微光。

宁初恒的舌尖抵住上颚，强迫自己忽略他们颈动脉搏动时散发的血腥味。

当第三名士兵弯腰检查通风口时，她注意到其动力外骨骼关节处缠绕的灰色腐败菌丝——正是三天前沼泽战场众生弦污染物的变异品种。

很明显，他是邵凌部下的“黑锚卫”。

宁初恒试图用思考缓解这股折磨。

"呼吸频率加快了。"

裘殇的冷笑裹着草药苦涩从观察室飘来。

医学生倚在防爆门框上的姿势带着怯薛歹部队特有的戒备感，黑色防护服左臂的腐蚀痕迹形成蜂窝状镂空，的皮肤上隐约可见反噬留下的焦黑纹路。

宁初恒的虎牙撕开被角，浑红色唾液浸透的棉织物摩擦声像极了止境湖封冻期间冰层开裂的响动。

当小胡擦拭心电监护仪的手指划过她腕间静脉时，青年军医缺失小指的左手突然抽搐——那是被磁轨炮灼伤的旧创，断面皮肤的组织正渗出擦伤后流出的血液。

"认知污染指数下降至安全阈值。"

小胡的电子笔在战术平板划出加密波形，袖口露出的外置扫描仪突然发出微弱的闪光，"您要不要试试活动手指？"

第五次尝试弯曲食指的瞬间，宁初恒的视网膜里炸开十七岁那天的血色。

弗朗索瓦·迪·杜瓦被钢笔贯穿的眼窝在记忆深处化脓，自己黑晶蛇形耳坠撕裂皮肉的痛楚顺着神经突触逆流而上。

她猛地咬紧被褥，黑发间渗出的冷汗将枕巾染成深灰色。

"别勉强。"

小胡将热疮膏抹在自己脖颈的弹片擦痕上，药膏特有的薄荷味勉强冲淡了宁初恒鼻腔里的铁锈气，"裘医师改良的'莲业'丹药正在重构你的运动神经，过程比传说中那位英雄剜骨疗毒还疼三倍。"

防爆门外突然亮起湛蓝色光束。

士兵们架设的磁轨炮正在蒸发余烬结晶，高频震动将污染孢子震碎成彩虹色雾霭。

宁初恒数着第七次充能的嗡鸣，恍惚看见自己映在防弹玻璃上的面容——苍白的脖颈上，那道被"劫难"力量反噬的伤痕正如被蚁虫啃噬一般火辣辣地发痛。

"那个传说......"

她的喉音带着静脉注射后的沙哑，发质令人羡慕的黑色长发在药枕上擦出细碎声响，"子夜时刻的诅咒，后来怎样了？"

小胡沾满药渣的手指悬在半空。

年轻军医的瞳孔突然收缩，战术平板投射的光晕在其面庞切割出棱角分明的阴影。

当他转身从书柜取出密封的档案袋时，宁初恒注意到其军装下摆沾染的孢子粉末——自己衣服上沾染沼泽菌类污染的痕迹如今依然成为裘殇和他研究的一部分。

"三百年前，恩菲诺北方大联合还是泛北方帝国的时候......"

小胡撕开绝密封条的声音像极了剥落结痂的皮肉，"铸造'佩伦之声'用的不是普通黄铜。圣愚教会的密卷记载，'淫圣愚'拉斯普京从＇恩菲诺世界的边境＇涅尼茨克盗取了'执着天的残肢'，混着三千乩童之血浇铸钟体。"

宁初恒的指甲掐进掌心。

母亲被钉在冰层下的画面随着"执着天"这个词再度浮现，永夜山古谶的经文在意识深处掀起黑色潮汐。

和“终妄天”一样，这个词也是龚祾玙童年最熟悉的回忆，只是“执着天”的重要性对于永夜山而言，远比不上“终妄天”。

当她强行压制记忆回溯时，嗅到裘殇防护服飘来的血芷根茎焦糊味——医学生正在隔壁调配新的解毒剂。

"钟锤是帝国末代皇储留里克的胫骨。"

小胡展开的羊皮纸残页上，褪色的血手印正在分泌荧光液体，"每当指针划过一个用内脏涂出来的数字，牧首殿堂的地砖就会浮现殉道者的面容。阿列克谢六世驾崩前那一刻，也就是他亲手砍下铸钟师头颅的那个夜晚，整口钟突然沉入地底——"

防爆玻璃的震颤截断了叙述。

宁初恒的紫红色瞳孔倒映着窗外肆虐的余烬风暴，那些扭曲的云状光影正在凝聚成帝国双头鹰被粉碎的样子。

当第五道磁轨炮的光束贯穿污染源时，她突然看清某个士兵动力装甲背部的铭文：龚氏重工集团第113号试验型生物兵器。

"三年前在界洲大学出了个很大的事......"

小胡擦拭着古董怀表表面的冰晶，"神秘学研究社复刻了十分之一的钟体。实验当晚，十七名社员在监控下同时心梗——尸检显示他们的心脏都变成了黄铜齿轮。事后治安局就和秩序局、龚氏重工集团联合收缴来所有有关器材，带走了很多人……"

裘殇的利爪突然刺入防爆门框。

医学生脖颈的银质医疗环折射着诡异冷光，防护面罩下的血红色瞳孔微微收缩："菜鸟，你档案袋里夹着黑锚卫的加密芯片。"

宁初恒的脊椎突然窜过电流般的战栗。

当小胡慌乱地藏起染血的笔记纸时，她瞥见其中某页绘制的阵法——正是《永夜山古谶·执着天》真言本第七品的变体，阵法中央用祎地古篆标注着"佩伦之声共鸣频率"。

"抱歉！我这就去催后勤部的物资！"

年轻军医撞翻的金属托盘在空中划出抛物线，镇静剂安瓿瓶碎裂的声响惊醒了认知滤网发生器。

当自动清洁机器人吞没满地狼藉时，宁初恒的齿间还残留着档案袋火漆印的味道——邵凌将军私人印章特有的龙血树脂气息。

裘殇的影子笼罩病床的刹那，宁初恒的嗅觉神经捕捉到怯薛歹烙印散发的焦糊味。

医学生的皮手套擦过她锁骨处的生物绷带，黑色利爪在防护服表面刮出刺耳声响："能操控戍卫军为你查档案，龚大小姐的手伸得比雪临山脉的冰棱还长。"

"彼此彼此。"

宁初恒扯动嘴角，面部肌肉的抽搐暴露出镇静剂药效未退，"偷用邵凌的黑莲做药引时，没被黑锚卫的磁轨炮轰成渣？"

防爆玻璃突然映出两人重叠的倒影。

裘殇后颈的黑红色烙印随着呼吸明灭，宁初恒的黑发间隐约浮现蛇鳞状纹路。

当认知滤网发生器再度过载时，她们同时嗅到对方身上纠缠的天灾武器余烬——混杂着沼泽污泥与永夜山冰晶的腐朽气息。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火。"

裘殇的利爪突然弹出解剖刀，"佩伦之声的传说牵扯到众生弦的来源，连龚黑笠的约剑会都不敢——"

宁初恒的瞳孔骤然收缩。

透过裘殇的防护面罩，她看见医学生虹膜深处游动的黑色丝线——那是自己面前真实丝线的倒映。

当对方沾满药渣的手套扼住她咽喉时，宁初恒下意识默念起某篇古谶的碑文本。

"就像你也不知道......"

宁初恒的喉骨在压力下发出脆响，"为什么我选择'宁初恒'这个名字......"

记忆的冰层在此刻开裂。

母亲沉入永夜山冰湖时，腕间镣铐撞击声与佩伦之声的钟鸣重叠成轰鸣的浪潮。

宁初恒的视网膜上浮现出染血铜钟表面的裂纹，那些纹路正与她肩胛的伤痕完美契合。

裘殇的利爪突然松开。

医学生踉跄着后退，防护服背部的怯薛歹烙印渗出黑色血液。

当自动灭火系统喷出冷凝液时，宁初恒看见对方瞳孔深处的恐惧——那是窥见终妄天真相时才会产生的灵魂震颤。

"龚祾玙......"

裘殇嘶哑的嗓音混着认知污染的蜂鸣，"你究竟在永夜山......见到了什么......"

防爆门外传来磁轨炮充能的震动。

宁初恒的舌尖舔过犬齿，品尝到记忆与现实交织的铁锈味。

当第七波余烬风暴撞上防护罩时，她终于对着满地冰晶露出破碎的微笑："等到子夜时刻降临，你会亲眼看见答案。"

认知滤网发生器的警报声响彻医务室病房。

裘殇转身离去的瞬间，宁初恒的黑色长发突然无风自动，发梢缠绕的墨色丝线在内心渴求所带来的幻觉中勾勒出钟表齿轮的轮廓。

那些齿轮咬合的声响，与三百公里外圣安德烈堡地底传来的震动，正以完全相同的频率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