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所有人都在相互欺骗

燃烧的贫民窟在倒车镜里坍缩成暗红色光斑，刘续熙的虎口被方向盘锈蚀的金属边缘割出血痕。货厢里堆积的医用酒精罐随着颠簸相互碰撞，绿爷青铜面具的裂缝间渗出黑色黏液，滴落在冯岩开的剑鞘上竟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你喉咙里的机械声比三年前更响了。"

刘续熙突然开口，货车碾过焦尸堆时溅起的碎骨打在挡风玻璃上，"我以前听边防军的医疗队说过，正常人超过40%的机械器官置换率会......"

"会让人神志不清，变成怪物？"

绿爷的机械义眼转动时带起细微的电流声，他扯开墨绿色服装立领，露出脖颈处蔓延的黑色纹路——那些蛛网般的线条正在吞噬最后一块完好的皮肤，"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们在硫磺矿场造的第一台发报机吗？用防毒面具改装的滤波器，用铁皮罐头焊接的天线。"

货车冲过坍塌的混凝土拱门，月光突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刘续熙看见圣堂米字的阴影里站着披麻衣的杨济各，混血圣徒左眼的康普拉水晶镜片折射出冷光，右眼的玳瑁框眼镜却蒙着血雾。

圣堂的青铜大门布满弹孔，门环是两条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蜥蜴。杨济各布满烫伤疤痕的右手按在《启示圣典》封面的铁米字架上，当他开口时，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相互啃噬：

"昨天圣主赐予的预知梦里，这把剑刺穿了十二重月亮。"

绿爷摘下面具的瞬间，黏连的血肉发出撕裂绸缎般的声响。毁容的脸庞上，机械义眼的蓝光扫过剑身铭文，暗红色铁锈突然如活物般蠕动，在桌面拼出约剑会的独特铭痕。

"他们用郯氏族的血喂养恶孽之灵。"

刘续熙的指尖无意识着截短霰弹枪的核桃木握把，枪管在煤气灯下映出经文浮雕的倒影，

"上个月码头区捞出的六具尸体，心脏里都长着这种铁锈。"

杨济各突然用铁米字架敲击桌面，铸铁方桌内部传出齿轮转动的轰鸣。

十八根铜质机械臂从裂缝中升起，激光扫描仪的红光刚触到剑身，暗红铁锈便如毒蛇般缠住最近的机械臂。强光迸发的瞬间，绿爷的服装下摆甩出电磁屏障，熔化的铜汁像融化的黄金般在地面流淌。

"盲目的我只看见，苍白的马匹在眼前狂奔。"

杨济各布满血丝的右眼贴近剑柄处的约剑会铭痕，玳瑁眼镜片上倒映出蠕动的铁锈，

"这上面附着比战争更古老的饥饿。"

绿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色血沫溅在受难像浮雕上，将石膏腐蚀出蜂窝状孔洞。他扯开前襟露出左胸处蠕动的黑色肉瘤，表面布满类似机械电路的纹路：

"三天前前荆祖灵趁他们的机甲执行歼灭程序，用刀刺穿我心脏时，种下的不是武器，是‘锈’。"

刘续熙的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闪回十九年前的暴雪夜，他们蜷缩在废弃的井洞里用体温烘干杨济各罪珍贵的《启示圣典》的残页。那时绿爷用硫磺晶体在冰墙上刻下理想的蓝图，说要在每块砖石里浇筑反抗者的骨灰。

"所以百街帮那些还活着的孩子们..."

霰弹枪的击锤发出清脆的咔嗒声，"现在都是‘锈’的宿主？"

绿爷的机械义眼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画面中，荆祖灵正在解剖一具尸体，从脊椎抽出的锈红色物质与绿爷脸上上的活体金属如出一辙。刘续熙的指甲陷入掌心——尸体残存的刺青分明是连心会暗桩的标记。

"你以为约剑会怎么精准定位每个安全屋？"

绿爷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脖颈处的黑色纹路疯狂扭动。

"从我离开郯府建立新的百街帮到现在为止，所有战死的兄弟都成了活体信标。"

铸铁大门突然被黯淡青色火焰吞没。

赤足少女踏着火浪走来，脚踝的铁链刺青在燃烧中化作凤凰图腾。郯明玉翡翠色的瞳孔完全扩散成墨黑，她沾着苦艾蜜的指尖在空中画出扭曲的符号，没有人能理解。

"明玉三天前就开始画这个。"

杨济各的铁米字架突然熔化成赤红色，"她说黑暗从剑刃的裂缝里爬出来，正在啃食月亮背面。"

刘续熙的枪口微微颤抖。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绿爷用矿镐击碎监工的颅骨，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进他嘴里。而现在全息投影正展示地下管网图，无数红点如嗜血的萤火虫向圣堂汇聚。

“这么说来…当年郯老先生…”

"还记得埋在第三运河公墓的小婉吗...你当时己经退役，还有机会来多救一个…我知道…你被…"

绿爷的机械义眼突然溢出黑色液体。

"上个月我让阿豹带人去给她扫墓，结果发现她的骨灰盒里长出了信号发射器。"

霰弹枪的轰鸣震碎了穹顶的彩绘玻璃。铅弹擦着绿爷的耳际飞过，在后方石柱上炸开受难像。飞溅的石膏碎屑中，刘续熙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正在防空洞里组装信号发射器，绿爷用染血的手指在冰面写下带着苦涩的箴言。

"你本可以打穿我的眉心。"

绿爷徒手抓住第二颗铅弹，金属与血肉交融的手掌冒出檀香味的青烟，"像当年处理叛徒老鬼那样干脆。"

圣堂西壁突然渗出肉色黏液，在空中凝成无数尖刺对准持枪者。郯明玉发出夜枭般的尖啸，青色火焰顺着她的赤足蔓延到地窖入口。浓烈的硝化甘油气味中，杨济各的白麻衣无风自动，铁米字架在他掌心熔成赤红色剑刃。

"约剑会的清洗程序锁定了圣堂坐标。今晚我们都难逃一死。剑上面有‘约定’，约剑会从不违约。"

绿爷将冯岩开的长剑插入地面，暗红铁锈突然如血管般在石板下蔓延，"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用连心会的规矩审判我，或者..."

地窖深处传来蒸汽轮机启动的轰鸣，刘续熙的瞳孔里倒映出二十年前的树星——那是他们用硫磺晶体制成的装饰，此刻正在记忆深处与硝化甘油的冷光重叠。

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扭曲的伤疤，那是当年为绿爷挡下监工铁钩留下的印记。

"或者让郯明玉和我们从此负隅顽抗，燃尽自己，坐实郯氏族和我们都是叛徒的事实。"

“我们很可悲，想做砖石却只能当作点燃罪责的火烛。”

绿爷的机械义眼投射出整个岸埠市的地下结构图，无数红色光点正在向圣堂收拢，"就像我们当年用发报机点燃的反抗之火。"

杨济各突然用康普拉语诵念起《启示圣典》的终章，铸铁方桌在声波中解体成无数齿轮。郯明玉脚踝的凤凰刺青迸发出等离子火焰，少女翡翠色的瞳孔里浮现出十二重月亮的倒影。

呯——————

刘续熙的霰弹枪缓缓垂下，空弹壳滚过刻满经文的石板地面。

“你们是真的狠心，把一个小女孩送到龚氏重工眼皮子底下当探子，还把人家改成生物兵器…真的不像话…我算是看走眼了！！！”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从头顶再度传来。

一颗反生物危害弹在郯明玉身边爆裂为一团黄绿色气体棉花。

当第一个约剑会机甲撞破圣堂外墙时，他看见绿爷仅剩的脸上浮现出三十年前那个雪夜的笑容——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所有反抗者的命运都早己被写进铁锈与鲜血的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