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冰冷的凝视

雪临镇的群山正在呼吸，如同一只沉睡的巨兽。

谌芷站在龚氏重工集团行政总部的落地窗前，和往常一样，她的指尖一首在无意识地着战术腰带上的家族坠玉。这座黑色西棱锥建筑的表层装甲正在例行调试，液态金属如活物般蠕动，偶尔露出下方导弹发射井的血红冷光。

她数着第七次掠过穹顶的仿生雁无人机群，耳畔还回荡着五天前血城广播台的全息通报——护国军领袖的佩剑坠地时，剑柄镶嵌的蓝宝石碎裂声像极了女儿小时候打翻的玻璃弹珠。

"谌副主任，该去了。"

一位穿着黑红色制服的低级官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永远挂着职业微笑的书记员正端着檀木托盘，熏香从青铜孽兽炉盖的孔隙溢出，在恒温21℃的空气中凝成诡谲的蛇形雾霭。

谌芷转身时，黑红色肃正系统制服的下摆扫过防弹玻璃。她注意到秩序部官员袖口新换的祎地长城刺绣——金线比标准制式多绣了三道波浪纹，这是新来的秩序部情报科科长最爱用的暗号。

"带路。"

她将加密通讯器藏入腰带夹层，皮革表面残留着女儿的血渍。三天前河间市的情报显示，珂语的生物样本正在圣愚实验室被解析，那些荧蓝脉络每扩张一寸，龚氏重工集团的跨国监控系统就会多激活十二架。

电梯井的失重感持续了西十三秒。当合金门滑开的瞬间，某种混合着雪松与燃香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审讯区特有的味道，像生锈的轴承浸泡在福尔马林里。走廊两侧的防弹玻璃后，秩序部的年轻科员们正在擦拭设备，纳米清洁棉掠过测谎仪探头的声响，让她想起女儿打磨"家伙事"刀锋时的沙沙声。

慎政己经在观察室等着了。

这位老同事的机械义肢正在全息键盘上敲出残影，大量的装备用磁吸扣固定在腰侧。当他抬头时，谌芷看见他后颈新增的缝合线——那是龚氏植入体升级的痕迹，刀口边缘还涂着药膏。

"坐吧，呃…工作的时候记得称职务。"

慎政推开面前堆成小山的纸质档案，1593年的车森内战战报从边缘滑落，泛黄的页面上印着叶夫根尼·布拉托夫服役时的照片。

"你女儿就是放不下这个。"

谌芷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注意到审讯记录仪的电源灯根本没亮，慎政的茶缸里飘着茉莉香片——这是他妻子生前最爱的口味。所有细节都在暗示，这场审讯不过是高层博弈中必要的过场。

"我们的人己经把血城宴会厅的所有监控录像都看过了，大致什么情况我们也都知道，只是，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我们很想知道你会怎么说。"

慎政的提问像在朗读《审讯规范》附录，机械义肢的指尖无意识着桌角凹痕——那是多年以前的事故留下的。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谌芷的声音比寒风更冷。战术手套下的指节抵着掌心旧伤，那是女儿第一次挥刀割破她手指时留下的疤。

慎政突然笑了。

"按以前的老规矩——审讯官要替嫌疑人点支烟。"

打火机窜起的火苗照亮他眼角的皱纹，那些沟壑里还嵌着雪临镇郊外的雪尘。

谌芷没有接烟。

她的视线扫过单向玻璃后的暗室，二十七个隐藏摄像头正在调整焦距。当某个镜头镀膜反射出秩序部总部的臂章纹路时，她突然起身按住慎政的义肢接口："你儿子在费得瑞亚过得如何？"

慎政的瞳孔骤缩。

他的义肢突然过载冒烟，茉莉茶泼在1593年的战报上，叶夫根尼的照片在水渍中扭曲变形："审讯结束！"

咆哮声惊动了走廊的清洁机器人，激光扫帚撞上门框的闷响掩盖了加密频道的电流杂音。

谌芷走到露天走廊时，雪临镇正在下今年的第一场黑雪。

龚氏重工集团生态穹顶的过滤系统显然出了故障，黑冰颗粒混着冰晶落在她的肩章上，将金线刺绣染出蜂窝状孔洞。她望着远处山巅闪烁的导弹阵列，突然想起女儿七岁时的疑问："妈妈，为什么雪临镇的月亮是黑色的？"

"谌副主任？"

温和的男声从廊柱阴影传来。穿红黑色华服的中年男子微微欠身，袖口的三阶幻方纹章泛着幽光。他的站姿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像是某种古老剑术的起手式。

谌芷的指尖搭上后腰的手枪："报编号。"

"怯薛歹成员，正在非当值期间。这个职务己经足够了。"

男子抬起左手，掌心的龚氏植入体发出，"她想见您。"

"我要看调令。"

"私人会面，不归档。"

男子突然向前半步，浑身散发出被刻意压制的恐怖气息，"关于令嫒在伊戈尔荒原的最新报告......"

他故意停顿，看着谌芷的瞳孔。

防爆电梯下降了十九层。

谌芷数着楼层显示屏跳动的红光，靴跟与金属地板碰撞的脆响在甬道内回荡。男子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黑红貂皮大衣的暗袋里露出半截玉石子弹——和女儿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到了。"

男子推开模糊不清的防爆门，陈年血腥味混着诡异的酸涩扑面而来。谌芷的战术腰带突然过载发烫，家族坠玉在黑暗中泛起微光——这是只在家族传说里才会出现的情况。

全息烛台次第亮起。

谌芷看见无数电缆从天花板垂落，末端连接着浸泡在营养舱中的大脑。那些灰质表面嵌满龚氏芯片，突触放电时溅起的火花在墙面投下噩梦般的剪影。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涌出熟悉的铁锈味——每次女儿使用禁术都会这样。

"久仰，谌副主任。"

女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声音沙哑但温柔。谌芷握紧手枪转身，看见两点紫芒在承重柱后亮起，那光芒初看像蛇类的竖瞳，细辨却又似星云旋涡。

神秘女子从阴影中现身的姿态，宛如古画中的妖灵褪去宣纸。

黑暗中，她仿佛穿着黑紫色皮革拖地长裙，裙摆的暗纹是十二道难以识别的纹路。当她的紫色瞳孔扫过谌芷的战术腰带时，家族坠玉突然迸发高温，在皮革表面烙出焦痕。

"坐。"

女子指尖轻点，纳米机器人立刻编织出白骨材质的座椅。谌芷注意到她的背后，展示柜上绘着微型导弹阵列，随着呼吸频率变换瞄准坐标。

"客套省略吧。"

谌芷站着没动，"你们把珂语怎么了？"

"不如问叶夫根尼对她做了什么。"

女子弹指唤出全息投影，画面中谌珂语正被钉在佛罗乌地堡的解剖台上，圣物污染的荧蓝脉络己经爬满右半身，"众生弦在重构她的概念——父亲、女儿、武器，这些很快就没意义了。"

谌芷的手枪正对着女子。她的面容…谌芷第一次遇见自己记不住长相的人。

“你…难道是…你……我总算明白了…护国军背后是你！”

扳机扣到二道火时，她突然发现枪管正在融化，液态金属滴落在地面凝成三阶幻方图案。家族坠玉的预警频率达到峰值，视网膜上闪过丈夫最后一次通讯的残影："保护好我们的......"

"冷静，谌珂语家长。"

女子轻笑。她的发丝无风自动，露出耳后的紫黑色羽毛，"我能抹除徐飞昂派系对你的所有指控，代价很简单——让那孩子永远别回祎地。"

手枪无力地垂下。

谌芷在强光中看见女儿七岁的脸，小珂语举着木刀模仿她批阅文件的样子，刀柄上歪歪扭扭刻着"保护妈妈"。记忆如雪崩般倾泻，她想起叶夫根尼离家那夜，大衣内袋里露出半枚玉石子弹。

"她有车琛族的冰脉天赋......"

谌芷的嗓音沙哑如生锈轴承，"能在零下三十度......"

"即使能在绝对零度存活也不代表能对抗我。"女子突然逼近，紫色瞳孔中流转着女儿被肢解的画面，"你以为杜珥为什么派她去雪临镇？龚氏重工集团需要新的宿主。"

谌芷的拳头擦过女子脸颊，打在纳米机器人凝聚的盾牌上。

指间碎裂的声响中，是女儿的记忆。

她听见女儿在堡垒山区的笑声，看见金吾远递烟时被烧焦的掌心，嗅到法勤业阵亡前夜喝的劣质白酒。

"考虑好了吗？"

女子抚摸着谌芷碎裂的指节，伤口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黑色雪花，"每拖延一秒，那孩子就离人性远一寸。"

她的长裙下摆的阴影开始舞动，插进周围营养舱的大脑。惨叫声响起的瞬间，谌芷看见二十七个自己正在不同时间线签字——有的在女儿出生时就扣下扳机，有的跟着叶夫根尼叛逃，有的跪在龚氏重工集团行政总部的顶楼，虔诚地向神像祈祷。

防爆门突然被撞开。

穿红黑色制服的男子拎着长剑闯入，他的面甲裂痕处露出慎政的机械义眼："总部地下层局部紧急疏散！不明......"

话音未落，他的头颅突然爆开，脑浆溅在女子裙摆上，将"阴影"染成暗红色。

"真是扫兴。"

女子挥手湮灭尸体，转头时紫黑色瞳孔不再友善，"给你最后十秒。"

她弹指一挥——谌珂语正在伊戈尔荒原的暴风雪中独行，左眼完全被荧蓝脉络覆盖，右手紧攥着半截父亲的军牌。

谌芷闭上眼。

她想起自己接过女儿时的初雪，想起杜珥在自己房间焚烧阵亡者名单的火光，想起叶夫根尼的枪声与婴儿的啼哭重叠的瞬间。家族坠玉在掌心碎成齑粉，玉石内部的微型投影最后一次闪现：深夜，丈夫将加密芯片塞进襁褓，背后是堡垒山的灰色脊柱。

"......好。"

这个字重如千钧。

女子满意地微笑。

她的身影开始消散，紫色瞳孔在黑暗中留下灼痕："记住，从此刻起，谌珂语在官方记录里就是死人了。"

随着最后一丝光晕消失，整个地下十九层响起尖锐的警报，自动警戒辅助系统喷出的凝胶将慎政的血迹覆上白霜。

谌芷独自站在黑暗里。

她摸索着捡起坠玉，金属外壳残留的温度像极了婴儿的掌心。当第一波安保人员撞破防爆门时，她己按下杜珥给的紧急频段——加密频道里传来的，是女儿在潜艇昏迷时的梦呓："妈......别看我......"

“不好解决啊——我们需要更多的变数。不过对于谌珂语而言…应该是劫难了。”

那位女子失望地关闭了警报系统。一张警告函，安静地躺在安保部总部警报系统负责人的红木办公桌上。

“这次劫难之后，如果谌珂语能活下来，那我就应该考虑战争了…”

黑紫色瞳孔盯着雪临镇的夜景。黑雪漫天，染不进世间温柔的灯光。

“还有…下次见到她，就不用再和以前那样友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