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腐颅

潜艇医疗舱的冷光像无数把手术刀切割着皮肤。谌珂语的天蓝色瞳孔在防毒面罩下收缩成针尖，鼻腔里灌满乙醚与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她听见自己的肋骨在拘束带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第九根合金针管正从脊椎第三关节缓缓抽出。

"纯度91.3%，比昨天又高了两个点。"

戴着防化面具的研究员将试管举向光源，荧蓝液体在玻璃管壁拉出粘稠的丝线，"建议首接注射LN-7抑制剂。"

金属托盘碰撞的脆响惊醒了谌珂语的昏沉。她试图蜷缩身体，却发现二十厘米高的漆皮靴跟正卡在拘束椅的凹槽里——这是内务部特别订制的刑具，仿照车琛族传统舞靴的形制，鞋尖镶嵌的碎钻在无影灯下折射出嘲讽的冷光。

"别乱动啊布拉托夫小姐。"

内务部内卫少校帕维尔?叶若夫的军靴碾过她的背部，恩菲诺北方大联合的灰蓝色制服浸着汗碱，"这可是你父亲故乡的服饰，多适合混血杂种。"

谌珂语的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暗红色舞裙的蕾丝肩带勒进锁骨，那些车琛族葬礼才会使用的金刚石缀饰正随着她的挣扎刮擦皮肤。

记忆如雪崩般倾泻——九岁那年，母亲将沾血的战犯名单摔在桌上，指着电视里放的《车森内战始末》中被凌辱的女子说："车琛族血脉的女人就算死，也不会穿上这种衣服。"

帕维尔突然扯开她的面罩，沾着伏特加酒气的指尖掐住下颌："听说你们族里最下贱的女人才会穿红裙？"

他掀开裙摆，战术匕首的寒光扫过大腿内侧的荧蓝纹路，"正好配你这身脏血。"

剧痛从膝盖炸开。谌珂语在拘束椅的震颤中看清了注射器标签——LN-7，龚氏重工集团研发的神经毒素。液体涌入静脉的瞬间，她感觉有千万只蠹虫顺着血管啃噬骨髓，圣物污染的纹路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报告！受污染体出现异常共鸣！"

警报声撕裂死寂。医疗舱的防爆玻璃突然爬满冰花，谌珂语的天蓝色虹膜迸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幽光。帕维尔踉跄后退时，她听见"家伙事"在三十米外武器柜中发出的蜂鸣——那是留在刀镡里的车琛禁术在呼应圣物的躁动。

"按住她！往颈动脉注射镇静剂！"

五名内卫扑上来的瞬间，谌珂语暴喝一声挣断拘束带。漆皮靴跟在地面犁出火星，她借着反作用力腾空跃起，染血的裙摆扫过帕维尔惊愕的脸。LN-7毒素让视线蒙上血红滤镜，她却在眩晕中精准踹碎了最近两人的喉结。

"货物要活着送到圣愚那里！"

帕维尔躲在操作台后嘶吼，"上束缚网！"

带电合金网罩下的刹那，谌珂语看清了镜中倒影——荧蓝纹路己蔓延至耳后，与科瓦连科临死前的绿色甲虫烙印重叠成诡谌图腾。她突然想起裘殇在望湾湖酒吧的警告："当圣物开始模仿你的思维，离疯就不远了。"

剧痛从后颈炸开。高压电击让世界陷入黑暗前，她最后听见的是帕维尔的冷笑："杂种就该有杂种的死法。”

运输机的引擎轰鸣像濒死巨兽的喘息。谌珂语在颠簸中睁开眼，发现双手被铐在头顶的液压杆上。二十厘米的靴跟迫使她始终踮着脚尖，大腿外侧的伤口凝结着冰晶——内务部用液氮强行止血，却让神经末梢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

"别白费力气了。"对面座位上的内卫擦拭着爆弹枪，"索罗乌地堡的拘束装置比这狠十倍。"

谌珂语眯起天蓝色瞳孔。

透过防弹窗的冰霜，她看见伊戈尔荒原的暴风雪正在啃噬地平线，某种介于机械与生物之间的黑影在云层中游弋。圣物的污染在血管里掀起潮汐，她突然能听见整架运输机的心跳——从引擎轴承的摩擦频率到乘员颈动脉的搏动，宛如一曲血腥的交响乐。

剧变发生在穿越雷暴区时。

谌珂语感觉鼻腔涌出温热，血珠尚未落地便冻结成冰棱。运输机突然开始疯狂震颤，仪表盘迸发的火花中，她看清了云层深处的真相——那不是雷电，而是无数缠绕着数据流的金属枝条，每根都流淌着与圣物同源的荧蓝光泽。

"又是祎地的防御阵列！"驾驶员惨叫着手动迫降，"他们现在己经开始搞无差别袭击了吗......"

爆炸气浪掀翻了舱内所有固定物。谌珂语借着冲击力撞开安全扣，漆皮靴跟刺入某名内卫的眼窝。她在失重感中抓住降落伞包，防爆门被撕开的瞬间，圣物的力量自主觉醒——荧蓝纹路在空中织成缓冲网，裹着她坠向荒原深处。

雪原的咆哮声吞没了引擎残骸的爆鸣。谌珂语蜷缩在弹坑边缘，发现高跟靴底正在吸收地面的热能。LN-7毒素让视线不断重影，她却凭着狩猎本能辨清了方向——三百米外，佛罗乌地堡的黑色轮廓正在雪幕中扭曲，宛如从地核钻出的畸形利齿。

"欢迎回家，巴任娜·布拉托娃。"

沙哑的电子合成音从身后传来。谌珂语转身挥拳，却被某种无形力场禁锢在原地——十二名黑袍内卫如墓碑般矗立，面罩下的呼吸器喷出淡绿色雾气。他们的包围圈中央，悬浮着圣愚的"人类容器"。

那具躯体像是把不同物种的残肢缝合而成的拙劣作品：覆盖着鳞片的右手连接着人类女性的左臂，昆虫复眼镶嵌在布满缝合线的头颅上，胸腔的透明外壳下跳动着三颗颜色各异的心脏。当它开口时，声带振动出车琛族古语的频率：

"你的血在歌唱叶夫根尼的挽歌。"

谌珂语感觉靴跟突然陷入地面。佛罗乌地堡的防御系统正在活化，混凝土地面伸出无数金属丝缠绕她的脚踝。圣愚的容器伸出蜥蜴般的舌头，舔舐她锁骨下的荧蓝纹路："果然是女儿啊……只可惜7年前布拉托夫就死了…记住他的只有女儿和‘众生弦’…"

剧痛如闪电劈开混乱的记忆。

谌珂语在幻觉中看见父亲跪在雪地里，七十三厘米的"家伙事"贯穿自己胸膛。叶夫根尼·布拉托夫的眼角还带着她熟悉的伤疤，瞳孔却己变成圣物的幽蓝："活下去......变成我......"

"闭嘴！"

谌珂语暴喝一声扯断金属丝，漆皮靴尖踢向圣愚容器的咽喉，"你们这些怪物......"

容器突然裂开胸腔。三条机械触须缠住她的脖颈，将伤口按在分析仪上。圣愚的电子眼闪烁出愉悦的数据流："看啊！众生弦在复写父女的概念！"

全息投影在空中炸开——叶夫根尼留下的，求生的概念正在不断链接女儿混乱的思绪。

在思维一片混沌中，谌珂语感觉右手指节开始变异。皮肤下的骨骼如液态金属般蠕动，指甲盖上的纹路与"家伙事"刀镡的谚文逐渐同步。圣愚的触须刺入她太阳穴时，无数属于或不属于她的记忆汹涌而入：1593年的车森战场、永夜山巅的黑色西棱锥、还有裘殇跪在紫色瞳孔前的画面。

"好好感受这份馈赠。"

圣愚的容器渗出黑色粘液，在地面绘出众生弦的图腾，"当众生弦完成重构，你就能见到父亲了......以怪物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