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疯犬

河间市港口防波堤的探照灯扫过雅麦尔号生锈的船身时，谌珂语正用战术绑带缠紧渗血的左臂。混着柴油味的雨丝掠过甲板，在她灰色大衣肩章的金线上凝成冰晶。

三百米外的治安局巡逻艇亮着故障的蓝光，值班治安官与雷斐世交换眼神的刹那，她看清对方耳后闪过的红金色三角纹身——维都尼亚条顿汽车公司高层员工的资格章。

"瓜黎酿二十六年的。"

她将酒瓶拍在船长室的门框，琥珀液体在玻璃内壁晃出涟漪，"裘殇说您就好这口。"

雷斐世从航海图堆里抬起鹰隼般的脸。缠着头巾的维都尼亚男人有着沙漠民族特有的深目高鼻，左眼机械义眼泛着幽蓝冷光。他扯开酒瓶蜡封的力道让瓶口崩裂，玻璃渣混着酒液溅在谌珂语靴尖："那没教你怎么求人？"

刀鞘内的蜂鸣被引擎轰鸣掩盖。谌珂语舔掉嘴角雨珠，天蓝色瞳孔倒映着船长腰间镀铬的改装爆破左轮："她说您最爱听《珂山的秋天》。"

话音未落，枪管己抵住眉心，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堡垒山区审讯室的镣铐。

"第一课。"

雷斐世的义眼收缩成针尖，"离开了祎地的海域，再拿语言课本上的腔调说话我就把你剁碎了喂了鮟鱇鱼。"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二副尼古拉·伊万诺夫撞开舱门，伏特加味混着太苍口音的祎地语喷涌而出："三号货舱渗水！那群狗娘养的装卸工又偷工减料......"

谌珂语顺势后仰避开枪口，靴跟勾住桌腿借力腾身。战术匕首钉穿尼古拉扬起的工装裤裆时，船长室的防爆玻璃正映出她凌空翻转的残影。雷斐世突然低笑，左轮在指尖旋出炫目银花："你小姑娘一定和裘殇打过。"

深夜的货舱弥漫着霉菌与腌鲱鱼的腐臭。谌珂语蜷缩在集装箱缝隙间，指尖着裘殇塞进烟盒的字条。防水羊皮纸上，写着车琛族谚语的手绘航海图被血迹晕染，边缘还粘着半片绿色甲虫外壳。头顶传来水手们赌牌的吆喝，骰子碰撞声与老式发动机震颤共振出诡异的节奏。

"学生妹！"

尼古拉醉醺醺踹开货舱铁门，改装过的机械义肢在墙面犁出火星，"船长要见你——"

话音未落，谌珂语的靴底己碾碎他膝窝轴承。当二副瘫在油污中咒骂时，她正用「家伙事」削开伏特加瓶口。刀身释放的热浪将劣酒蒸成蓝雾，混着圣物污染的荧芒在舱壁投下仿佛车森少校的剪影。

雷斐世站在海图室的全息投影前，十二个走私港口的坐标在他瞳孔流转如星轨。他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蠕动的黑色纹身——那是用纳米机器人刺入的加密航线图，每条血管都流淌着违禁品的味道。

"半个月航程。"

他甩来本破旧的手写的《迪克兰俗语黑话大全》，书页间夹着发黄的全家福，"学不会弹舌音就剁了喂鲨鱼。"

谌珂语翻开扉页，某人年轻时的笔迹刺入眼帘。1593年的赠言潦草如战地电报："致穆阿迈尔·雷耶斯先生：国防军感谢您的背叛。"照片上的维都尼亚男人和一群看不清面容的军官站在加长豪华轿车前，背景是燃烧的圣安德烈堡剧院。

枪管突然顶住后颈。

"这是第二课。”

雷斐世的声音比制冷管滴水还冷，"而第三课。在海上，好奇害死猫。老子让你干嘛就干嘛，别像狗一样叫。"

货轮穿过风暴眼时，谌珂语正在底舱练习喉音。柴油机的轰鸣盖不住甲板传来的惨叫——某个偷渡客被吊在桅杆上，卓斯提的绿色纹身在探照灯下渗出脓血。她灌了口瓜黎酿，烈酒灼烧喉管的刺痛与圣物污染共振，恍惚间听见父亲在极光中哼唱夜夜在自己耳畔的空灵歌声。

第七夜，雷斐世掀翻牌桌的巨响惊醒了整艘船。谌珂语撞开舱门时，恰见船长将出千的水手按进碎冰机。鲜血喷溅在「严禁吸烟」的警示牌上，与冰渣凝结成诡异的海葵状图案。

"我只说一遍。"

他甩掉手套上的脑浆，填满弹药的左轮在指尖旋转如轮盘赌般无情，"到港后，离戴羊羔皮帽的远点——"

防爆玻璃突然炸裂。恩菲诺内务部的装甲快艇撞上船舷，探照灯将雅麦尔号照成惨白标本。谌珂语翻滚躲进阴影时，瞥见某个灰色羊羔皮帽军官胸前的双头鹰徽章——和迪米特里耳骨存储器的标志一模一样…

“小齐…这是为了生存下去…”

雁过镇秩序局大楼的防弹玻璃映出解琳摇晃的身影。她扯开染血的制服领口，锁骨下方陈年旧疮正在溃烂——三天前注射的纳米机器人在皮下蠕动如蛆虫。电梯井的冷光中，齐能任的机械义眼残骸还在闪烁，喉管被钢笔刺穿的创口泛着黯淡的猩红。

杜珥的办公室弥漫着雪松香薰味。独臂指挥官倚在窗边，义体左臂拆卸后的接口滴落着冷却液，在柚木地板上汇成微型湖泊。全息沙盘正在重演边境线上军队的对峙，代表恩菲诺北方大联合国防军骑兵团的兵棋在智能机甲的模拟炮火中化为数据残骸。

"本来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嘴馋来讨糖吃，"

杜珥弹飞烟灰，空袖管在夜风中飘荡如招魂幡，"但现在你动手了，我想…"

解琳的枪口微微颤抖。她突然扯开胸衣，植入式通讯器的疤痕裂开，沾血的芯片坠入陶瓷茶杯："卢徽青少将给我的东西…可以换我一命吗？"

窗外掠过武装首升机的阴影，探照灯将「肃正系统凝视万物」的标语烙在墙面。杜珥端起茶杯端详芯片，解析液体中浮动的数据流映亮她右眼的隐形眼镜：

"知道为什么留你活到现在？"

加密频道突然传来刺耳蜂鸣。解琳瞳孔收缩的瞬间，整栋大楼的应急灯同时爆裂。在黑暗吞没视野前的刹那，她看清杜珥唇语：

"你怎么会这么傻？"

货舱深处的污水没至膝盖时，谌珂语终于撬开走私夹层。成箱的玉石子弹在战术手电下泛着幽光，每枚弹壳都刻着龚氏三阶幻方。雷斐世的咆哮混着枪声从甲板传来，恩菲诺内务部的钢头军靴正在逼近。

"接着！"

船长突然踹开舱门，改装爆破左轮划出抛物线，"去船艏找救生艇！"

谌珂语接枪的瞬间，圣物污染在神经末梢炸开冰蓝色电弧。她看见雷斐世撕开伪装——纳米面具溶解后露出的，是1593年车森战犯名单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贯穿左眼的刀疤脸。记忆如雪崩呼啸，母亲深夜照片的窸窣声与此刻的枪响重叠。

"爸！"

她扣动扳机的动作慢了半拍。

内务部军官的爆弹枪轰碎舱壁时，雷斐世己拉响引信引爆炸药。冲天火光中，谌珂语坠入冰海前最后看到的，是父亲的唇语：

"…对不起…巴任娜…"

咸涩海水灌入鼻腔的刹那，“家伙事”在鞘中发出悲鸣。漆黑的海底升起无数荧蓝光点，宛如每一夜父亲哼唱的摇篮曲具象成星图。当隐形潜艇的机械触手缠住脚踝时，谌珂语终于明白裘殇的警告——圣物核心的脉动，己经让圣愚们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