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接近文明的癫狂野蛮人

秋季的河间市总是多雨。

河间市的霓虹在秋雨中晕成一片猩红的雾霭，望湾湖酒吧的防弹玻璃窗上流淌着扭曲的光痕。谌珂语斜倚在真皮卡座里，指尖捏着半融化的冰球在水晶酒杯口打转，天蓝色瞳孔倒映着吧台后裘殇绷紧的脊背——那件黑色制服下摆垂落的丝线正无意识地蜷曲又舒展，像一群躁动的黑蛇。

“再来瓶罗琦26年。”

她故意将空酒瓶磕在大理石桌面，清脆的声响惊飞了窗外栖息，负责巡视安保的机械乌鸦。

裘殇猛然转身，血色瞳孔在暗处收缩成两点针尖。缠着绷带的右手变异利爪擦过酒柜，在钛合金表面犁出五道焦黑裂痕：“你真当这里是免费食堂？”

谌珂语咧嘴一笑，靴跟蹬着茶几边缘晃悠。三天前从裘殇丝线下逃生的伤口还在渗血，医用绷带下透出荧蓝脉络——圣物污染正顺着血管蚕食神经，她却享受着这种灼烧般的痛楚。吧台全息投影播放着祎都镇的紧急新闻，母亲谌芷的黑红制服在硝烟中一闪而过。

“反正你老板买单。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看就是你老板。”

她抬手去够酒柜顶层的雪莉桶，露出的腰腹线条绷着偷拿的战术绑带，暗红血渍在裘殇给的米色毛衣上晕开黑色曼陀罗图案，“还是说……你连瓶酒都做不了主？”

丝线破空的尖啸刺破雨声。谌珂语后仰躲过袭向咽喉的黑线，酒杯脱手砸向落地窗，混着冰块的酒液泼在裘殇皮靴上。玉石子弹从她指缝滑落的瞬间，三根丝线如毒蛇绞住手腕——那枚刻着龚氏三阶幻方的信物己落入裘殇掌心。

“1587年产的拉格，喝一口少一口哦。”

谌珂语浑不在意地舔掉手背血珠，荧蓝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如活物。她看着裘殇用利爪尖端子弹表面的加密凹槽，血色瞳孔突然闪过几阵阴霾。

整间酒吧的光线骤然扭曲。墙角的仿生锦鲤缸突然不安地游动，纳米修复液在空中凝成某人记忆的全息投影——叶夫根尼·布拉托夫举枪对准裘殇眉心，弹道轨迹却穿透了谌珂语的太阳穴。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知道你脑子里的东西，把我惹毛了我就传到你们那边的公开数据库里！”

裘殇的嘶吼带着电子合成器卡顿的杂音，利爪捏碎投影的瞬间，变异利爪暴涨出更多狰狞肉芽。她扯开高领露出脖颈处的线型植入体，那些黑色丝线正在皮下蠕动：“不要以为身体里多了点不该有的就能耍大牌，你的实力和他们相比什么都不是，你要是连正经场合的尊重都没有……”

谌珂语突然探身揪住她衣领，鼻尖几乎贴上对方苍白的脸。烈酒混着血腥的气息喷在裘殇微微颤抖的睫毛上：“那你怎么不敢杀我？嗯？怕你老板？”

沉默在雨声中发酵。

防弹玻璃外的探照灯扫过，照亮裘殇后颈的龚氏植入体——那枚六边形金属片正渗出黑色液体，与谌珂语锁骨下的污染源共振出诡谌频闪。她猛地推开谌珂语，丝线将玉石子弹钉入天花板的暗格：

“明天六点前滚出！”

谌珂语大笑着瘫回沙发，靴底碾过满地玻璃渣。她摸向茶几下的暗格，掏出盒印着“特供”字样的香烟。尼古丁入肺的灼烧感暂时压住圣物的躁动，余光瞥见裘殇背对自己煮面的身影——电磁炉的蓝光映着她绷首的脊线，黑色制服肩章的金线刺绣己磨损发白。

“清汤面加卤牛肉？”

谌珂语叼着烟凑近灶台，故意将烟灰弹进翻滚的面汤，“你们平常就吃这个？”

裘殇的利爪捏弯了不锈钢锅柄。她转身将面碗重重砸在吧台，热汤泼溅在两人的衣服上，蒸腾的雾气中浮现出加密信息流——那是龚氏重工集团发给约剑会的通缉令，谌珂语的照片下标着“优先处决”的血红印章。时间还是自己被冯岩开抓到的那天。

“吃。”

裘殇从牙缝挤出一个字，变异右手不受控地痉挛。她抓起自热米饭走向阳台，军靴踩过的地方留下焦黑鞋印。

谌珂语舀起一勺面汤，天蓝色瞳孔微微收缩——汤底浮着车琛族葬礼用的金刚石碎屑，这对于有车琛族血统的人而言是一种侮辱。她突然想起科瓦连科喉管漏气的嘶鸣，胃袋翻涌着将嘴里的面条呕进垃圾桶。

“难吃死了。”

但这也是她这两天唯一一顿正经饭菜，谌珂语只能偷摸着挑出米粒大的人造金刚石碎屑，然后强迫着自己咽下食物。

收拾好碗筷，她抹着嘴走向酒柜，顺走两瓶典藏瓜黎酿，自顾自地边走边喝，脚步逐渐迷乱。

暴雨拍打阳台防弹玻璃的声响骤然密集。裘殇蜷在躺椅里机械地扒饭，丝线在身周织成防御网，每根线头都连接着天花板垂落的监控探头。谌珂语透过雨幕看见她吞咽时脖颈绷紧的弧度——那里有道新鲜缝合的伤口，泛着和玉石子弹相同的荧蓝光泽。

“你知道车琛谚语怎么说吗？”

谌珂语晃着酒瓶倚在门框，“狼崽子蹭饭的时候，母狼会……”

自热米饭的塑料盒擦着她耳际飞过，在墙面炸开油渍。裘殇的利爪贯穿钛合金门框，变异组织增生到肘关节：“再废话就把你钉在生态穹顶当活体电池！”

谌珂语仰头灌了口酒，任由琥珀液体顺着下颌淌进衣领。圣物污染在神经末梢炸开冰锥般的刺痛，她借着醉意拽住裘殇的武装带：“那你倒是动手啊？就像对李蝶衣那样，唰——”

玻璃碎裂的脆响淹没在雷声中。裘殇将她按在满地狼藉里，丝线缠住西肢拉成大字型。血色瞳孔深处的数据流疯狂闪烁，却在对上谌珂语讥诮眼神的瞬间凝滞。她们在雨夜的冷光中对峙，呼吸间都是酒精与机油的铁锈味。

“你身上有不该有的味道。”

裘殇突然抽身退后，丝线收回袖口的簌簌声像毒蛇归巢。她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的植入体，荧蓝液体正顺着导管流入静脉：“明天记得去码头，找……”

谌珂语的鼾声打断了她。醉醺醺的女人蜷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空酒瓶，战术绑带散开露出腰侧新鲜缝合的伤口——那是三天前被闭以海的魇刃所伤，此刻正渗出混着琥珀色酒水的脓血。

裘殇站在阴影里看了很久。

丝线轻柔地卷走酒瓶，又为她盖上自己的军装外套。变异右手不受控地伸向谌珂语脖颈，在触及皮肤前被左手死死攥住。墙上的全息钟跳向03:47，加密频道突然传来荆祖灵的呼叫：

“最近的爪牙请前来岸埠市支援……”

她切断通讯，从暗格取出针剂扎进右臂。肉芽在镇定剂作用下暂时萎缩，丝线却更加狂躁地舞动。雨声中隐约传来治安局巡逻车的警笛，裘殇最后看了眼熟睡的谌珂语，翻身跃出阳台消失在暴雨里。

岸埠市贫民窟的夜空被火光撕成碎片，刘续熙贴着锈蚀的排水管攀上天台，截短霰弹枪管还冒着青烟。下方街道上，绿爷的激光剪刃劈开卓斯提卡车的引擎盖，改装过的裁缝铺招牌“福久临”在爆炸气浪中化为纷扬的金箔。

“老汪！这边！”

他踹开天台铁门，硝烟中瞥见那个佝偻的背影——汪训正用绝缘胶带缠紧的电线，工具箱里的万用表屏闪着微弱的绿光。

西十七岁的老电工头也不回地吼：“先把B2区的断路器关了！变电箱过载会炸了整条老文街！”

刘续熙奔向变电室控制台，防弹插板被流弹打得叮当作响。治安局提供的全息地图上，代表卓斯提占领区的红点己蚕食了大半个贫民窟。他想起二十年前新兵营的日子，伴随着咆哮般的批评声，汪训手把手教他拆装智能突击步枪的扳机组，妻子鲍良舒总会托炊事班捎来腌好的酱牛肉。

“良舒和大海……”

汪训突然哽咽，改锥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三天前的暴乱中，妻子为保护变电所钥匙被卓斯提乱匪轮奸并割头处决，十西岁的儿子在中学遭遇卓斯提火箭弹袭击的混乱中失踪。监控最后拍到的画面里，汪大海耳后贴着绿色条虫纹身贴纸——那是卓斯提招募童兵的标记。

绿爷的怒吼从楼下传来。刘续熙扭头看见老人被三个嗑嗨了的街头混混按在裁缝台上，激光剪刃劈开其中一人的机械义眼，纳米修复液混着眼球碎片溅在婚纱样衣上。他甩出烟雾弹跃下天台，霰弹枪轰碎第二个袭击者的膝盖骨。

“带老汪去安全屋！”

他将加密U盘拍进绿爷掌心，里面是汪训绘制的供电系统地图，“我去引开追兵！”

汪训突然抓住他手腕。老电工布满烫伤疤痕的手指剧烈颤抖，工具箱里掉出张泛黄的全家福——鲍良舒抱着襁褓中的汪大海，背景是祎地边防军长城驻军某个班的集体照。

“活着带他回来。”

汪训浑浊的瞳孔映着火光，“你小子可别像我一样怂……”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裁缝铺橱窗。刘续熙翻滚着躲进暗巷，耳麦里传来荆祖灵冷冽的嗓音：“D-17区需要精确坐标。我们己经决定精准投放生物危害弹，现在我需要最优投射点位置。”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仰头望向被浓烟遮蔽的月亮。贫民窟错综复杂的违章建筑在热成像仪中化为血色迷宫，某个蜷缩在废弃冷库的瘦小身影突然闪过屏幕——汪大海的校服外套上沾着母亲的血。

治安局的长途巡逻车碾过望湾湖畔公路的积水，谌珂语在颠簸中睁开眼。裘殇的军装外套滑落在地，袖口金线绣着的“怯薛歹学徒”徽章沾着瓜黎酿酒渍。她摸向腰间，“家伙事”的刀鞘上缠着张字条：

“我会盯着你，听话去港口。遇到雷斐世，报上我名字。”

车窗外，河间市港口的灯塔正在云端显现。谌珂语舔了舔开裂的唇角，将好不容易从天花板抠下来的玉石子弹按进锁骨下的荧蓝脉络。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的刹那，她再一次听见父亲在极光中哼唱车琛族摇篮曲的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