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痛苦即愉悦

谌珂语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插在裘殇胸口的家伙事垂落在地，而她却露出了骇人的微笑…

而记忆中最后一个声音是竹澈倒在地上，拿出对讲机时，手与衣服的摩擦声…

……

逐渐凝固的血珠在视网膜上拖曳出彗星般的尾迹。谌珂语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折射着眼前望湾湖粼粼的波光。当她的睫毛终于能承受湖面反射的冷月时，鼻腔里首先涌入的是松针与竹沥混合的淡香。

她看见那个红眼睛女人收回了她右手的恶心爪子。

裘殇的黑色皮靴正踩着某首古老颂歌乐声的鼓点。黑色丝线从她指尖垂落，缠绕着谌珂语手腕的染血黑雾随着节拍轻轻震颤。那些线头连接的蠹虫仍在啃噬谌珂语赤裸的脚踝，但痛感己退化成某种冰凉的麻痒——就像在堡垒山区的雪夜，被暴风雪刮过的冻伤。

"三加七等于几？"

声音从左侧传来。谌珂语转动酸痛的脖颈，看见裘殇倚在整面墙的水族箱旁。暗蓝光线中，不知名品种的锦鲤的鳞片泛着幽光，它们的尾鳍每隔三秒就会同步摆动，在玻璃上投下时钟指针般的阴影。

"......十……对吗……"

喉咙撕裂的钝痛让答案变成气音。

裘殇的丝线突然收紧，将她的脸按向茶几表面。黑曜石台面倒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医用绷带被血浸透成暗褐色，锁骨下方的荧蓝纹路正随着呼吸明灭，像是皮下埋着一团将熄的星云。

"很好。"

裘殇的指尖划过水族箱，惊起一群纳米修复鱼，"现在告诉我，龚氏重工集团常规安保条例第六章第西条。"

谌珂语的天蓝色瞳孔微微收缩。记忆如被搅动的潭水，泛起母亲深夜伏案批阅文件的画面——那些镶金边的条例手册总是摊在餐桌角落，就着自己老是用喝剩的酒瓶压住文件的卷边。

"禁止......私自调查......"

她的指甲在台面刮出白痕，"与职务无关的......历史档案......"

漆黑的丝线骤然松弛。

突如其来的自由让谌珂语险些栽倒，但下一秒就被新的桎梏钉回座椅——六根透明丝线穿透她的蓝白病号服，将她与背后的竹制屏风捆成一体。屏风上的水墨猛虎正在舔舐爪牙，墨迹随她的挣扎诡异地流动。

"看样子脑子还算清醒，应该是我学艺不精…真是愧对恩师。"

裘殇对着腕表形态的全息终端低语，"需要问常识问题吗......"

"够了。"

新的声线像融化的雪水漫过耳膜…不对…是她！

谌珂语猛然抬头，看见酒吧最深处的阴影正在坍缩。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扭曲中，两点紫芒如晨星亮起。那光芒初看像蛇类的竖瞳，细辨却又似星云旋涡，仿佛将整个河间市的霓虹都压缩进了两粒水晶。

玉石子弹从谌珂语指缝滑落，在茶几上敲出清越的颤音。紫色瞳孔的主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裘殇立刻单膝跪地，丝线编织成蛛网状的屏障。

"抽一袋的量，要心室血。对这个小女孩下手轻点好吗？"

谌珂语的后背瞬间绷紧。她清晰感受到蠹虫顺着大腿爬向心口，甲壳摩擦病号服的声响令人牙酸。当第一根口器刺入锁骨下方的荧蓝脉络时，剧痛化作实质的冰锥贯穿脊椎——这不是生物意义上的痛觉，而是某种存在层面的撕裂感，仿佛有双手正将她灵魂中的某条丝线缓缓抽离。

血袋充盈的速度异常缓慢。每一滴暗红液体都裹挟着细碎冰晶，在医用软管中碰撞出风铃般的脆响。谌珂语的天蓝色虹膜开始涣散，恍惚间看见血珠在半空凝结成父亲的面容。叶夫根尼的幻影举起虚无的枪管，子弹却穿透她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

"味道不错。只是多了不该有的杂质…怎么说呢？对，就是‘众物弦’。"

紫色瞳孔的主人突然开口。这个词组的发音带着古老祎地语的喉音震颤，酒吧所有玻璃器皿同时迸发共鸣。谌珂语感觉心脏被人攥住拧转，圣物核心在胸腔深处发出古老巨兽苏醒般的脉动。

裘殇捧着血袋的身影在空间中拉出残影。当她单膝奉上那袋荧蓝与暗红交织的液体时，谌珂语终于看清阴影中的景象——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穿透黑暗，指甲盖上用珐琅彩绘着龚氏三阶幻方。血袋被提起的瞬间，液体逆着重力涌向虚无，仿佛被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啜饮。

"分离手术......永夜山......下一次我带你去…"

“什么…为什么…不是现在…”

谌珂语从牙缝挤出字句，蠹虫的口器随着她的发声更深地刺入肌肉。紫色瞳孔忽然逼近到呼吸可触的距离，她闻到对方身上混杂着电子元件焦糊与雪松精油的古怪气息。

"现在的你，就像捧着核弹的婴儿。"

声音裹着血气的甜腻。那双眼睛似笑非笑。

谌珂语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却发现眼前的景象逐渐凝固。包括她自己在内，所视之物全部从这一刻起开始化为虚无。

没有一处可以立足和抓握，谌珂语感觉自己在坠落，但更像是飞升。她看到一条惨白的棘状树枝从自己烧焦的身体中匍匐扭动，从双眼冲出体外。

谌珂语本能般地伸手，在抓住枝条的前一刻，它迅速枯萎，随之断裂坠入虚无。从虚无之外，一个温柔但是空洞的声音在撕咬虚空。

谌珂语不顾一切地伸出手。那个声音逐渐清晰。

"去找圣愚吧，那些躲在伊戈尔荒原地堡里的老古董......他们比我，也比你更清楚众物弦意味着什么。"

蠹虫群突然炸散。谌珂语重重摔回座椅，身上的病号服己被冷汗浸透。

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家伙事"，却发现长刀正悬在裘殇指尖——刀镡上的车琛谚文泛着不祥的红光，与紫色瞳孔的星云旋涡共振出诡谲的频闪。

"明早六点，界洲港第七码头。"

裘殇弹指将刀钉入谌珂语脚边的地板，"有艘往珂山的走私船，船长叫雷斐世，报我的名字，他会带你去…你应该会说那边的语言吧？"

丝线退潮般缩回裘殇袖中。谌珂语撑起身子时，瞥见屏风后的黑暗正在蠕动。那些竹影与松柏的轮廓扭曲成无数跪拜的人形，它们的头颅以违背解剖学的方式向后仰折，露出咽喉处相同的荧蓝脉络。

紫色瞳孔最后一次扫过她的脸。吧台后的藏酒柜突然翻转，露出通往地下车库的密道。当发动机的轰鸣彻底消散后，谌珂语才意识到自己掌心攥着枚冰凉的玉石子弹—正面蚀刻着龚氏重工集团的三阶幻方连线标志，背面是用祎地语写的语言：

这是你今天唯一的记忆。还有，不要学裘殇，所以不要见我就跪。这孩子太傻了她师傅和我都教不会(???????)

竹叶的沙沙声中，她恍惚听见父亲在哼唱那首车琛族摇篮曲。曲调穿过二十六年的风雪，最终与酒吧残留的血腥气一起，凝固在望湾湖泛着烁光的涟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