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肆章 余痛

明日三更，万分感谢大佬的打赏！

●

●

●

——————

踢累的我收回了脚，侧过脸怔怔地看向了那条静静躺在地板上的茉莉头绳。

那个抱着头蜷缩着身子的男人见我没再踢他，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伸手重重关上了防盗门。

气喘吁吁地退后了两步靠在了斑驳的冰凉墙壁上，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渐渐微弱的喘息声。

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的，唯有安全通道标志牌的绿色幽光稍稍照亮了地上的那条头绳。

“回家吧，有点晚了。”

自言自语地想要起身去捡头绳，可扶着墙壁起身时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让眼眶突然有些泛红，这具娇小的身躯终究不如从前耐造。

蹲下身伸出脏污的手指将那枚头绳小心翼翼地攥在了手心，冰凉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雪松的温暖。

那一天的颜冬将他母亲的头绳绑在我发尾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觉得我可怜么？还是跟擅自花我钱买的西装制服一样，只是想让自己家的东西看起来顺眼一些？

电梯下行时的失重感让呼吸愈发沉重，无比疲惫的我靠着冰凉的金属壁慢慢滑坐在地，任凭卫衣后背的冷汗将墙面的小广告浸成模糊的墨团。

电梯镜面映出女生凌乱刘海下通红的眼眶，那颗与半个多月前如出一辙的泪痣，此刻正随着轻声的抽噎在眼尾颤动着。

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哭的我赶忙抬手慌乱地抹干净脸上的狼狈，扶着墙壁重新站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将自己重新调整回之前的状态。

我到底在搞什么，怎么现在变得跟女生一样了？

重新将茉莉头绳绑在了头发上，我这才低头检查起了自己的牛仔裤。

牛仔裤的缝线刚刚不小心崩开了，看来今天的外卖只能到此为止了，晚上回去先把裤子缝好吧。

只不过刚掏出手机打算点开导航回家，幽蓝的手机屏幕上却跳出了一个电话，上面显示的是那个无比刺眼的名字。

“颜冬。”

电梯顶灯在金属轿厢里投下惨白的光，没有接他电话的我只是木然地看着楼层数字缓慢往下跳动。

褐色卫衣的袖口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墙灰，磨白牛仔裤开裂的裤线从大腿根部一直蜿蜒至膝盖，看起来就像道丑陋的伤疤。

当手机在卫衣口袋里震动第三回时，我终于是无可奈何地重新掏出那台二手智能机。

屏幕裂痕间跃动的“颜冬”二字刺得人眼眶发烫，拇指悬在绿色接听键上迟疑半秒，最终还是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按了下去。

“喂，林玧夏，你终于接电话了。”

“少爷，非工作时间请不要打扰我休息。”我的声音依旧和往常一样冷淡到听不出一丝波澜，可听到他呼吸声的瞬间，喉咙还是不自觉地有些发紧。

“不是，你先别这么大火气，听我把话说完。”

“少爷，我没有资格生您的气。而且尽管放心，我哪怕心情再差绝对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上去，挂了。”

“等会儿，先别……”

颜冬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按下了挂断键，初春的夜风裹挟着海鲜市场的腥气扑进轿厢，我缩了缩脖子朝着小电驴所在的方向缓慢走去。

不得不说颜冬这货是真的烦，被我挂断电话之后居然又不死心连着打了好几通电话。

有些烦躁地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亮起的电话，最后实在是没脾气了，当来电震动又一次从掌心传来时，我终于认命地将手机贴到耳边。

“少爷，我说过了，非工作……”我话音未落就被颜冬生生地打断。

“林玧夏你他妈的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颜冬惯有的暴躁裹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劈头盖脸砸来，让我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跟他聊下去。

“少爷，今天晚上我还有一篇3000多字的综述要写，明天早上6点必须起床才能赶在8点之前到许少爷家。”我盯着小电驴仪表盘上皲裂的塑料膜，油门拧到底的瞬间，冷风猛地灌进了卫衣兜帽，把后颈的黏腻的薄汗吹得冰凉。

“听着，今天下午那场赌局确实是我不对，没提前知会你，可我……”

“少爷。”我冷淡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晚风卷着初春的寒意钻进卫衣下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冷：“就像您那天面试家教的时候告诉我的那样。从法律上说，我是颜氏集团雇佣的债务偿还者；从道义上讲，我是受颜叔叔恩惠的穷学生。可无论是哪种身份——”

轮胎与地面的骤然而至的摩擦声盖过了自己的心跳，小电驴在海鲜市场霓虹招牌前稳稳刹停。

“……被随便转手的时候都会很难过。”我对着早已挂断的电话说完后半句，紧握着车把手的指节却早已微微发白。

海鲜市场的霓虹灯牌在夜色里格外刺目，我蹲在水箱前观察着鲍鱼壳上的纹路，试图靠这种玄学的方法挑选品质好一些的海货。

殷勤的老板娘那只染着鲜红指甲的手则是在泡沫箱里轻轻翻搅着：“小姑娘买这个是要给男朋友炖汤吗？”

要是换做平时，我应该会很礼貌地摇头然后补上一个平易近人的职业微笑，可拜刚刚颜冬所赐，我现在连假笑的心情都没了。

“小姑娘，这种大个头的炖汤最补肾，不过我还是更推荐海参，今天特价……”

“就要三只个头大的鲍鱼，谢谢。”站起身的我打断她的絮叨，扫码直接付了45块钱。

只能说买这种海鲜简直让人肉疼，晚上外卖的收益一下子就没了大半。

其实我本来是没打算买自己的那一份来着，但要是不买的话估计妈就会把她那份让给我，所以如果买三只的话可以靠撒娇让妈妈吃两个。

旧板楼的阴影笼罩下来时，我正盯着手里不停滴着水的塑料袋发呆，用力过度的手臂依旧还在微微颤抖着，看样子明天应该得疼上一天了。

提着电瓶即将走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一个让我眉头不觉一蹙的熟悉身影。

那个现在本应该窝在恒温的大平层里打游戏的人现在正跟无业游民一样蹲在单元门口处瑟瑟发抖，看起来倒有几分狼狈，见我过来他急急起身拦住了我的去路。

“林玧夏，你可算是回来了。”

“有事？”

“你把定位扔家里了，我找不着你只好在这里蹲着了。过来蹭顿饭可以吗？”

“晚饭我已经吃过了。”

颜冬闻言怔了怔，突然嗤笑出声，喉结在月光下滚动得像不安分的石子：“林大管家……”后半句被他咽回去，转而抓起塑料袋的一角，“你买这个该不会是想拿来当宠物养吧？”

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那一袋水产往回拽了拽，可很明显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看颜冬这副模样，估计今晚不达目的是绝不肯罢休了。

我又不傻，当然知道他蹲在我家门口死皮赖脸不走的原因是什么，明明我都已经快把这事咽下去了，可他偏偏在自己心情最差的时候出现。

“少爷，我已经说过了不生气了，你能不能别老是纠结这个？”

“扯淡，林玧夏你在我家待了这么久，你生没生气我能看不出来？”

颜冬的话就像是引燃火药桶的引线一样，让我勉力维系的平静表情瞬间沉了下去。

抬起头幽幽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嘴里跟着发出了一声冷笑：“好，少爷你既然明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故意做这种事？是不是觉得擅自把我最在乎的东西随便踩烂很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