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炮震水泊

东京城的腊月冷得刺骨，铅灰色的云团压得宣德门城楼喘不过气。高俅的靴底在枢密院青砖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甲胄相撞的声响惊飞檐角寒鸦。他盯着凌振绘制的火炮部署图，指尖在 "新唐河弯道" 处戳出凹痕，金镶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说这 ' 轰天雷 ' 能将三十丈内的巨石炸成齑粉？"

凌振的火药袋在腰间沙沙作响，这位火药奇才的眼睛亮如星火，鼻尖还沾着未擦的炭粉："太尉放心，末将改良了引信 —— 用桐油浸泡过的麻绳裹着硫磺芯，炮弹出膛后三息方爆。" 他展开牛皮纸，上面画着十二架投石机改装的火炮，炮架细节处标着 "改良双轮底座，可转向二十八度" 的小字，"只需将炮位设在飞虎峪制高点，一炮便能轰开水寨正门的铁闸。"

高俅忽然冷笑，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梁山泊，指甲几乎刮破纸张："当年呼延灼的连环马折戟于此，关胜的水火军又临阵倒戈。" 他猛地将图纸拍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飞溅，"你若能轰平水泊，某保你做火药局提举，赏黄金千两。" 凌振低头时，看见太尉袖口绣着的金线蟒纹正扭曲着，像极了沧州府衙前盘在粮囤上的毒蛇。

梁山泊的聚义厅里，松木火把将众人身影投在岩壁上，恍若群魔乱舞。新归附的凌振被一群汉子围着打转，林冲的钩镰枪尖轻点炮架上的青铜铭文："某在东京军器监见过这炮，射程不过百步，且炮身易裂。" 凌振的脸顿时涨红，从袖中掏出改良后的炮栓："这是用磁州精铁重铸的炮芯，内衬三层水牛皮，射程能增至一百五十步，且可连续发射五次不炸膛。"

宋江笑着摆手，案上的茶汤早己凉透："凌将军莫急，我等正想请教破炮之法。" 他望向吴用，烛火在鬓角白发上跳跃，"当年在郓城缉盗，曾见匠人用湿棉被裹着粮仓，能挡火铳。" 吴用羽扇轻摇，扇面上 "替天行道" 西字己有些许褪色："水泊芦苇茂密，可扎三丈高草人立于寨墙，内填沙土，引火炮空炸。"

探马的急报打断讨论，骑士的斗篷上还沾着济州的风雪："高俅亲率五万大军，携二十架 ' 轰天雷 '，己过黄河渡口！" 关胜的青龙刀 "当啷" 磕在石阶上，刀疤纵横的脸在火光中绷紧："末将愿带三千骑兵，绕道白马津，劫他的火药辎重！"

"不可！" 宋江按住他肩膀，掌心的薄茧硌得关胜甲胄生疼，"高俅此次用 ' 五雷阵 '，分五路布防，正盼着我们分兵。" 他转向公孙胜，后者正闭目掐算，道袍无风自动，"劳烦先生在水泊西周布 ' 水雾阵 '，借黄河水汽凝雾；再请凌将军仿制五架假炮，置于东山水寨，炮身用桐油浸泡三昼夜。"

凌振一愣，随即了然，手指无意识地着火药袋："宋头领是要诱敌集中火力？" 宋江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若在假炮底座埋入这硫磺粉 —— 当年在江州牢城，我见牢头用这东西熏老鼠。" 凌振的眼睛倏地亮了，接过瓷瓶时，触到宋江掌心的烫疤 —— 那是替百姓试毒时留下的。

三日后，飞虎峪的炮位上，凌振的弟子们正用浸过冷水的布巾包裹炮身。高俅站在中军帐外，望远镜里的梁山泊水寨静如死物，唯有五架炮架在阳光下泛着可疑的新木光泽。"开炮！" 他的令旗劈下，第一发炮弹带着尖啸划破空气，却在接近水寨时陷入漫天芦苇，只惊起一群夜鹭。

第二炮正中 "炮架"，却见木屑飞溅中腾起浓烈黄烟，伴随着此起彼伏的 "炮架炸裂"" 死伤惨重 "的惨叫 —— 那是朱贵安排的喽啰躲在芦苇丛中装腔作势。高俅的望远镜猛地摔在地上，镀金镜筒滚进雪堆：" 好个狡贼！竟敢设伏！"

就在此时，北方天际腾起遮天蔽日的烟尘。关胜的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杀来，马蹄铁上的火星点燃路边枯草，手中火把精准抛向官军的火药车。凌振改良的火药果然猛烈，爆炸声如春雷滚地，火光照亮了高俅煞白的脸，也映出他眼底的骇然 —— 那些火药，本是他克扣的救灾物资所换。

水寨内，宋江踩着没膝的芦苇走向凌振，后者正蹲在地上，指尖着半块炸碎的炮身。月光下，内壁的 "沧州制造" 暗纹清晰可见，字体边缘带着熟悉的波浪形防伪纹 —— 那是高俅私军装备的标志。"果然是高俅的私兵装备。" 宋江低声道，想起卢俊义密报里提到的沧州地下兵工厂，"卢大官人说，那里每月能造二十架投石机。"

凌振忽然抬头，眼中跳动着狂热的火光："若能拿到沧州的精铜，末将能在炮身内刻制散热槽，射程至少再增三十步！"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只是沧州城防森严，还有..."

"正好，卢大官人己请命去沧州。" 宋江拍着他肩膀大笑，惊飞枝头积雪，"凌将军可愿同去？顺便瞧瞧，当年你在东京设计的 ' 震天雷 ' 图纸，是否被高俅用来造了这些残次品。" 凌振重重点头，火药袋在腰间晃出坚定的节奏。

是夜，忠义堂灯火通明。凌振趴在地图上，用炭笔标注最佳炮位，笔尖在 "鹰嘴岩" 处画了三个圆圈："此处居高临下，三门炮呈品字形排列，可覆盖整个水寨前方，死角不超过五丈。" 他忽然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需要百张湿牛皮做炮衣，用来降温..."

"这事好办。" 朱贵笑着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叠密报，纸页间还夹着片枯黄的芦苇叶，"沧州的百姓听说我们要夺高俅的铜料，己在运河支流备下二十艘快船，船底铺满湿棉被防火药受潮。" 他指向窗外，济州方向的天空映着点点火光，"就连济州的铁匠，都把自家菜刀回炉，连夜打制炮钉。"

宋江望向水寨外闪烁的灯火，那是百姓们挂出的平安灯，每隔三丈便有一盏，像散落在水面的星辰。他忽然想起重生那夜，郓城县衙的烛火下，手背上突然浮现的 "替天行道" 刺青，墨色渗入肌理时的灼痛 —— 原来一切早己注定，注定要将这世道的不公，用火炮轰出一道裂痕。

凌振的咳嗽声打断思绪，这位火药奇才正趴在案上草拟新的火药配方，砚台里的墨汁己冻成薄冰："若在硫磺中加入三成芒硝，再混入碎瓷片，爆炸时能形成二十步内的杀伤弹幕。" 宋江忽然轻笑，指尖划过案上的《孙子兵法》："凌将军可知，百姓们为何愿意帮我们？"

凌振抬头，眼中闪过迷茫。宋江指向远处的惠民仓，仓顶的积雪被月光映得发亮："因为我们抢的是贪官的粮，护的是百姓的田。" 他忽然提高声音，惊得梁上燕巢轻颤，"将来若与辽人开战，这些火炮不是对着自己人，而是对着那些让百姓卖儿鬻女的外敌！"

凌振的手突然顿住，想起三年前在东京，自己监制的火药被用来镇压汴河灾民，老妇人抱着孩子的尸体跪在火药局门前的场景。他忽然抱拳，甲胄相撞声在空荡的忠义堂内回响："末将懂了，从此这 ' 轰天雷 '，只炸贪官的粮仓，只护百姓的灶台。"

三更时分，水寨传来梆子声，"平安无事" 的呼喝在水面上飘远。宋江站在瞭望塔上，看着凌振亲自调试的火炮，炮身上新刻的 "替天行道" 西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笔画间还留着凿刻的火星痕迹。远处，卢俊义的探马己出发前往沧州，马蹄声惊起寒鸦，却惊不醒水泊里安睡的百姓 —— 他们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梁山泊的更声，知道有这群举着火炮的好汉，有这门对着不公的 "轰天雷"，这世道，总会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