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水火围城

东京文德殿内，鎏金香炉飘出的龙涎香混着炭火气，在蟠龙柱间缭绕不散。宋徽宗将黄绫奏报狠狠摔在高俅脸上，玉板指磕在御案上发出脆响："梁山泊贼寇连破大名、济州，你数次征讨皆大败而归，成何体统！" 奏报上 "贼军势大" 的朱砂批注洇开墨痕，正落在高俅颤抖的手背上。

高俅伏地叩首，金镶玉腰带硌得膝头生疼，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砖上："陛下息怒，臣保举蒲东巡检关胜为将，此人乃三国关云长后裔，熟读《孙子兵法》，善使一口青龙偃月刀，有万夫不当之勇！" 殿外风雪拍打窗纸，他偷眼瞥见皇帝案头 "关胜请战" 的折子，喉结滚动，"定能荡平贼寇，以雪前耻。"

戌初的梆子声敲碎月光时，关胜独倚廊柱，指尖着刀柄上蜿蜒的青龙纹。甲胄下的旧伤在阴寒中作痛，那是去年在蒲东为抢回被贪吏倒卖的赈粮，被乱箭射穿肩胛留下的。亲卫捧着漆盒踟蹰近前："梁中书送来黄金万两，说此战若胜..."

"砰！" 关胜猛然转身，刀鞘重重砸在廊柱上，惊落枝桠积雪："收了百姓七成赈粮的贪官，也配送某金条？" 他望向北方，眼底映着故乡方向的浓云，"明日卯时出兵，命单廷珪、魏定国率水火军先行，不得扰民分毫。"

梁山泊演武场的积雪被枪尖扫成细雾，卢俊义正手把手教庄客枪术："刺喉要借腰力，收枪需护下盘。" 他的麒麟纹钢刀在腰间轻晃，刀柄包浆温润，正是当年开仓放粮时，蒲东百姓凑钱为他打的佩刀。

宋江与吴用立在点将台上，山下蜿蜒的运输队如长蛇蠕动，百姓们背着竹筐踏雪而行，筐中糙米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光泽。"卢大官人练兵月余，庄客己能列阵，" 吴用羽扇轻点地图上的 "五虎断门阵" 标记，"只是关胜此人性如烈火，却极重义气。"

探马的马蹄声碾碎寂静，骑士滚鞍落地时，斗篷上的雪花扑簌簌掉落："报！官军十万过黄河，先锋单廷珪率五千 ' 黑水军 '、魏定国率五千 ' 神火军 '，己到水泊南岸！" 呼延灼的连环甲胄相撞，他趋前半步："单廷珪善筑坝决水，魏定国惯用火箭火船，当年在雁门关..."

"北斗天玑星现血色！" 公孙胜突然睁眼，浮尘在地图上划出银弧，"三阮兄弟率快船布 ' 浮水阵 '，林教头带钩镰枪队伏芦苇荡，卢大官人领骑兵抄其后路。" 他转向宋江，"劳烦宋头领发动百姓，连夜扎千张竹筏，以巨石镇之。"

关胜的中军帐里，牛油烛把兵书照得通明。单廷珪的水纹甲胄滴着黄河水，在毡毯上洇出深色脚印："末将己在孟津渡筑坝蓄水，只等贼寇自投罗网。" 魏定国的火纹披风带起炙热风浪，火漆印封的战报拍在案上："二百艘火船己灌桐油，只待东风起。"

次日巳初，水泊南岸突然传来山崩地裂之声。单廷珪站在三丈高的瞭望台上，看着二十道水闸同时开启，浑浊的洪水如脱缰野马，卷着断木巨石冲向梁山。他嘴角刚扬起冷笑，却见水面漂来层层叠叠的竹筏，每艘竹筏都系着碗口粗的麻绳，排头竹筏上立着赤膊的梁山汉子。

"砍索！" 阮小二的鱼叉划破水面，数百名喽啰挥刀斩断麻绳，载着巨石的竹筏如离弦之箭冲向河道中央。洪水撞上竹筏阵，竟被巨石群分成两股，怒吼着扑向两侧芦苇荡 —— 那里正埋伏着林冲的钩镰枪队。

魏定国趁机挥动令旗，百艘火船顺流而下，船头火油罐在阳光下像一串跳动的赤焰。林冲趴在芦苇丛中，掌心沁出的汗将苇叶攥出褶皱，首到听见三声梆子响 —— 那是渔民们约定的信号。数十艘渔船破浪而出，渔民们甩出浸满河水的渔网，竟将火油罐尽数兜住。

"用海水泼！" 石秀站在船头嘶吼，数十个葫芦同时扬起，咸涩的海水混着泥沙泼向火船。魏定国的火攻术在沧州练了三年，却未想过河水遇盐会凝成细雾，火焰 "滋啦" 作响，竟如被掐住脖子的毒蛇般蜷曲萎缩。

关胜的青龙偃月刀刚劈开两杆长枪，忽闻后军大乱。转身时正见卢俊义的钢刀划破晨雾，麒麟纹在刀光中若隐若现 —— 正是当年蒲东灾荒，卢俊义开仓放粮时，自己在粥棚外见过的佩刀。"关将军！" 卢俊义的刀尖挑落他头盔红缨，"蒲东百姓易子而食时，朝廷赈粮在哪里？梁山泊的粮食，此刻正在你老家煮粥！"

单廷珪的水军刚转过河口，就被阮小七的快船拦住。这位水泊里的浪里白条甩出铁锚，首接勾住对方战船船舷："狗官尝尝爷爷的 ' 石灰阵 '！" 十艘货船撞向水军舰，舱内生石灰遇水炸开，白色烟雾腾起数丈高，呛得水军在甲板上抱头鼠窜。

魏定国望着失控的火船漂向本阵，正要策马撤退，燕青的弩箭己钉入他坐骑眉心。火纹披风被芦苇火星引燃，他在地上翻滚惨叫，火光照见梁山百姓推着独轮车赶来，车上堆满的不是金银，而是滚木礌石。

关胜的刀刃深深插入雪地，望着梁山阵中扶老携幼的百姓：有他在蒲东见过的老妇人，正把热汤递给受伤的喽啰；有沧州来的铁匠，正给梁山军修补兵器。宋江策马立在杏黄旗旁，衣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中衣 —— 那是郓城百姓送他的。

"关将军可还记得，" 宋江翻身下马，解下披风递给冻得发抖的孩童，"去年腊月，蒲东饿死的百姓陈尸官道，是梁山泊劫了梁中书的粮船，送去万石小米？" 他指向水寨方向，新修的惠民仓顶飘着炊烟，"他们只要能种地，能活命，为何要赶尽杀绝？"

关胜的手指抚过刀柄上的青龙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刀是百姓的刀，不是贪官的刀。" 他猛然抱拳，甲胄相撞声惊起寒鸦："某愿率麾下归降，从此青龙刀只斩赃官！" 单廷珪、魏定国对视一眼，同时解下腰间印绶，甲胄坠地声惊起水面寒鸥。

忠义堂的烛火映着关胜脸上的震惊："当年在蒲东，某亲眼见卢大官人卖了半幅田契，换粮救济百姓。" 他摸着麒麟纹刀鞘，忽然笑叹，"原来替天行道，是替百姓把公道抢回来。"

公孙胜望向窗外，百姓们正举着火把修补堤坝，火光映得水面通红："单将军的水、魏将军的火，终究烧不毁百姓心里的盼头。" 他的浮尘扫过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百姓自发设立的军情联络点，"贫道的风伯雨师，比不过他们手中的渔网和锄头。"

吴用在 "水军大寨" 旁画下粮仓时，笔尖顿了顿："凌振的火炮怕是要来了。" 他忽然轻笑，"但济州百姓早就在河道里埋了三百根暗桩，就等官军的楼船。"

卢俊义忽然按住腰间钢刀："某在大名府地牢时，听见牢头说高俅在沧州造了三百架投石机。" 他望向宋江，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或许该去会会这位高太尉的 ' 心腹 '。"

宋江拍着关胜的肩膀望向水泊，渔火星星点点，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稠密："高俅不会懂，当他派兵抢粮时，百姓就成了咱们的眼睛；当他克扣军饷时，官军就成了咱们的兄弟。" 他忽然指向正在教喽啰弩箭的燕青，"当年在郓城，我等是被逼上梁山；如今在梁山，天下百姓推着咱们往前走。"

三更的水寨飘着细雪，关胜的靴底踩过结冰的石板，老渔翁修补渔网的动作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葫芦："将军喝口热酒，这是俺们用梁山泊的水酿的。" 酒液入喉滚烫，关胜望着水面上晃动的火把，忽然想起蒲东百姓说的 "梁山有个宋公明，劫富济贫护苍生"—— 原来不是传说，是真真切切的火光，在这混沌世道里，照亮了千万人求生的路。

青龙偃月刀在腰间轻颤，关胜忽然明白：这柄祖传的兵器，今日才算真正开了刃 —— 不是在官军的盔甲上，而是在百姓们眼中的希望里。远处传来更夫 "平安无事" 的梆子声，他摸着刀鞘上的纹路，终于露出笑容：原来替天行道，从来不是一人一刀的孤勇，而是千万人共举的灯火，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