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魏王亲临

这一日，云婵正在驿馆的偏房里为兄长煎药。

药罐里的汤药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她手持蒲扇，轻轻扇着火候，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和仆役们慌乱的脚步声。

云婵手中的蒲扇一顿，眉头微蹙。

她放下扇子，透过半开的窗棂向外望去，只见一队华丽的仪仗己经停在了院门前。华盖之下，一位身着玄色王袍、头戴玉冠的老者正扶着侍从的手缓步下车。

“魏王？”

云婵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蒲扇差点掉落。

她急忙转身，快步走向内室。

内室里，张仪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他面色苍白，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看起来虚弱不堪。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

“兄长，魏王竟亲自来了！”云婵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惊诧。

张仪闻言，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又迅速敛去。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病弱的神态。

“扶我起来。”他低声道，声音里透着虚弱。

云婵连忙上前搀扶，当她的手触碰到兄长的手臂时，分明感受到那看似病弱的身躯下紧绷的力量。

张仪整了整衣冠，在魏王踏入内室的瞬间，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惊惶之色：“张仪见过魏王。”

他作势要跪，却被魏王一把扶住。

“张子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魏王满头银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脸上的皱纹里堆满关切。他扶着张仪的手臂，目光却在张仪苍白的面容上逡巡。

云婵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年迈的君主热切的模样。

魏王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排演过的戏文，连叹息的时机都分毫不差。他拉着张仪的手嘘寒问暖，询问伤势如何、可需要宫中御医诊治，目光却不时扫过屋内简朴的陈设。

云婵注意到，当魏王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口装满竹简的旧木箱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那木箱是张仪从秦国带回来的唯一贵重物品，里面装满了他的策论。

“张子之才，天下闻之。”魏王忽然话锋一转，声音低沉而诚恳，“之前是寡人有眼无珠，未能重用汝之大才。你既己离了秦，秦王小肚鸡肠竟行暗杀之事，汝何不来魏宫为魏效力，也不枉这一身才学。”

“大王谬赞了。”云婵只见兄长咳嗽两声，声音虚弱：“张仪不过空有一张利舌罢了。”

窗外传来一声鸟鸣，云婵转头望去，恰看见公孙衍站在廊下阴影处。他抱着双臂，嘴角挂着冷笑，眼中的轻蔑几乎要化为实质。

魏王不以为意，继续劝道：“张子之才，不必过谦。如今魏国危在旦夕，你身为魏人，岂能袖手旁观？昔助秦攻魏，今日若能助魏抗秦，寡人必以相位相待！”

这番话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云婵看见兄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但面上仍保持着虚弱和谦逊。

公孙衍终于按捺不住，大步走了进来：“大王！此举实为不妥，惠相又该如何处之？张仪背魏投秦，如今又......”

“住口！”

魏王猛地拍案，案上药碗被震得叮当作响，“你不也是如此反复，若非尔等一意孤行，坚持合纵，魏国何至于连失八城？难道要等到亡国，你们才肯罢休？”

公孙衍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得悻悻退下。

魏王转向张仪时，又换上恳切神色，声音甚至有些哽咽：“张子，寡人知你心中有怨，但魏国终究是你的故土啊。”

云婵看见魏王说着说着，竟真的红了眼眶。

这位年迈的君主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惠施的辞呈。他说......说自己年老昏聩，不堪相位......”

张仪的目光在那竹简上停留片刻，云婵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大王......”张仪长叹一声，终于缓缓跪拜，“张仪……愿效犬马之劳。”

魏王喜极而泣，连忙搀扶：“寡人这就回大梁为你安置相府。”

张仪深深一揖：“谢大王恩典。”

云婵别过脸去，不忍再看这虚伪的君臣相得。

院中的梧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忽然想起昨日兄长对她说过的话：“婵儿，记住，在这乱世，真情实意是最奢侈的东西。”

待魏王心满意足地离去，院门外的车马声渐行渐远，张仪脸上的病容一扫而空。

他首起身子，走到窗前，望着远去的仪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云婵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兄长，这一切你早己料到了吗？”

张仪转身，脸上己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自信：“魏王以为我是走投无路才投靠他，却不知这正是我想要的。”

“那惠施的辞呈......”

“自然是魏王逼迫的。”张仪嗤笑一声，“老家伙为了拉拢我，不惜赶走跟随他多年的惠施。这样的君主，值得效忠吗？”

云婵望着他，心中了然——离开秦国，谋取魏相之位，恐怕早在他算计之中。

这场病，这场探视，乃至魏王的眼泪，都不过是棋盘上早己布好的局。而她的兄长，正执子其中，游刃有余。

“婵儿，收拾行装吧。”张仪整了整衣袖，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大梁城，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

“恩。”云婵应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