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诗坛双璧的传奇人生

贞元十九年（803年）的长安城，槐花像碎玉般落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

白居易攥着新写的《观刈麦》，在常乐坊的陋室前徘徊，听见隔壁传来朗朗诵诗声：“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推开门，见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负手而立，鬓角微卷，眼中闪烁着不羁的光芒。正是同任校书郎的刘禹锡，比白居易大一岁，却因仕途坎坷，眉间多了几分沧桑。

“梦得兄好兴致，”白居易笑道，“别人悲秋，你倒赞秋，这‘晴空一鹤排云上’，倒像是要冲破这长安城的闷气。”

刘禹锡转身，看见白居易手中的诗稿：“乐天兄的《观刈麦》我读了，‘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把农人苦写得比烈日还烫。不过——”他压低声音，“这诗若传到宦官耳中，怕是要惹祸。”

白居易摆摆手：“祸事早就在百姓心里了，我不过是掀开盖子让太阳晒晒。对了，明日随我去西市，看卖炭翁如何被宫市盘剥，比闷在书斋里写诗更实在。”

两人从此常结伴走访长安市井，白居易写《卖炭翁》，刘禹锡写《贾客词》，一个用白描首击痛点，一个用隐喻暗藏锋芒。

某日在平康坊酒肆，白居易喝得半醉，忽然抓住刘禹锡的手：“梦得，你说咱们写这些诗，真能让陛下听见吗？”

刘禹锡灌了口烈酒，辣得皱眉：“听不见便一首写，总有一天，这些诗会像长安城的槐花香，飘进皇宫里。”

永贞元年（805年），革新失败的消息传来时，白居易正在盩厔县尉任上，而刘禹锡己被贬朗州司马。

两人在长安城头告别，白居易望着刘禹锡远去的背影，想起三年前一起写《新乐府》的夜晚，案头的油灯曾照亮过他们共同的理想。

元和十年（815年），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在湓浦口遇见琵琶女，写下《琵琶行》。与此同时，刘禹锡在朗州写下《竹枝词》，把蛮族歌谣与文人诗结合，当地百姓争相传唱。

“乐天兄，江州的枫叶红了吗？”刘禹锡的信随商船抵达江州，牛皮纸上晕着水渍，“朗州的巫祝唱词倒是有趣，我写了‘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百姓说比巫师的咒语还灵验。”

白居易握着信，想起刘禹锡在长安时的倔强，提笔回信：“梦得，我在江州建了个草堂，门前种了几棵柳树，等你来喝酒。”

信寄出三个月后，白居易收到刘禹锡的《竞渡曲》，字里行间都是朗州百姓赛龙舟的热闹，却在末尾用小字写：“近日得见当地百姓卖儿鬻女，遂改《竞渡曲》为《叹囊钱》，望兄台指正。”

宝历二年（826年）的扬州，秋风卷起长江的浪花。

白居易卸任苏州刺史，刘禹锡从和州刺史任上北归，两人在渡口相遇，各自的官服都己洗得发白，却仍腰佩长剑，目光如炬。

“乐天，二十三年了！”刘禹锡大笑着张开双臂，“当年在长安，你说‘诗能醒人’，如今咱们这两把老骨头，可还醒着？”

白居易看着刘禹锡鬓角的白发，红了眼眶：“梦得，我写了首《醉赠刘二十八使君》，你且听——‘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刘禹锡听罢，仰头大笑，笑声惊飞了江上的鸥鸟：“好个‘命压人头不奈何’！我回你一首——‘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乐天，咱们是沉舟病树，但只要百姓过得好，便是千帆万木。”

两人在扬州逗留三日，每日痛饮狂歌，白居易发现，刘禹锡的官服下竟穿着带补丁的中衣，却还惦记着和州百姓的赋税。“梦得，”他忽然说，“你我都老了，不如学陶渊明，种豆南山下？”

刘禹锡却摇头：“陶渊明有南山，咱们有百姓。你在苏州修的堤坝，我在和州开的荒地，都是咱们的南山。”

开成元年（836年）的洛阳，香山寺的钟声惊起群鸟。

白居易和刘禹锡，拄着拐杖登上香山顶，身后跟着“香山九老”的其他成员，却独独他俩笑得最开怀。

“乐天，你这《池上篇》写得妙，”刘禹锡指着石桌上的诗稿，“‘十亩之宅，五亩之园’，倒像是给咱们养老写的。”

白居易笑道：“梦得兄的《陋室铭》才是绝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当年在和州被知县刁难，还能写出这等胸襟，不愧是诗豪。”

两人在寺前的流泉旁坐下，看山脚下的农人耕作。

刘禹锡指着田间的小路：“乐天，还记得咱们在长安西市看见的卖炭翁吗？如今洛阳的百姓，总算能吃饱饭了。”

白居易点头，想起自己在杭州修的西湖堤坝，刘禹锡在苏州开的运河，忽然说：“梦得，咱们这辈子，写诗也罢，做官也罢，终究没让百姓失望。”

刘禹锡望着远处的龙门石窟，忽然说：“乐天，我最近在整理你的诗稿，发现你写‘同是天涯沦落人’时，心里想的是百姓；我写‘前度刘郎今又来’时，心里想的也是百姓。咱们这一辈子，绕来绕去，终究没绕开‘百姓’二字。”

暮色漫过香山，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飞了树上的栖鸟。

白居易想起，三十年前在长安常乐坊的那个夏夜，他们曾约定“让诗像长安城的月光，照亮每个百姓的窗台”。

如今，月光依旧，他们的诗，早己照亮了整个大唐。

长安城的灯火早己熄灭，洛阳的秋风依旧萧瑟。

当香山的钟声再次响起，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走下山去，身后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