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诗坛双璧的和鸣雅韵

开元十三年的长安，秋风卷着胡旋舞的铜铃声掠过平康坊。王昌龄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正在 "醉月楼" 就着羊肉泡馍读《汉书?李广传》，忽听得二楼传来琵琶声，弹的竟是他的《出塞》调子，却添了几分宫廷雅乐的婉转。

"好个‘秦时明月汉时关’！" 王昌龄抬头，见二楼雅座上，一个身着蜀锦长衫的文人正抱着琵琶拨弦，腰间玉佩刻着 "李颀" 二字，正是刚中进士的东川才子。

李颀放下琵琶，笑着拱手："王少伯果然在此！某在吏部听人说，你把《出塞》刻在剑柄上，比郭震的《宝剑篇》还多三分杀气。"

王昌龄抹了把嘴，把羊骨头往桌上一放："李兄这琵琶，把边塞诗弹成了江南小调，不怕戍卒听见了笑话？"

李颀大笑，亲自下楼相迎："少伯兄快别埋汰某！某刚从岐王宅里出来，给贵主们弹了一曲《古意》，满屋子金钗翠翘，偏想听边塞的风沙声。" 他忽然压低声音，"倒是你，敢在策论里写‘边将不可专权’，就不怕李林甫的耳目？"

王昌龄灌了口葡萄酒，酒液顺着胡须滴落："怕？当年班超投笔从戎，我这笔比刀还利。" 他忽然指着李颀的琵琶，"不过李兄这乐器，若能弹《陇头吟》，定能让胡儿胆寒。"

李颀眼睛一亮："正有此意！某新写了首《听董大弹胡笳声》，少伯兄且听 ——" 他随手拨弦，苍凉的胡笳调混着葡萄酒香在酒肆里散开，"先拂商弦后角羽，西郊秋叶惊摵摵......"

王昌龄击节赞叹："妙！这胡笳声，比我诗里的烽火还揪心。" 他忽然掏出随身的竹笔，在酒渍里画了把横刀，"李兄，你这诗如胡琴，能奏出人心底的兵戈；我这诗如战鼓，能震碎贼子的肝胆，倒是相得益彰。"

这场相遇，让 "醉月楼" 的胡姬记住了两个怪人：一个抱着琵琶唱边塞，一个啃着羊骨论兵法，却不知，这正是盛唐诗坛最动人的和鸣。

开元十五年，李颀被聘为太子宫门丞，常出入岐王李范的宅邸。某日，他特意邀王昌龄赴宴，说有西域乐师献艺。

"少伯兄，今日让你开开眼。" 李颀指着庭中起舞的胡旋女，"这是康国进贡的‘莲花胡旋’，配上某新谱的曲子，定让你忘了边塞的风沙。"

王昌龄却盯着乐师手中的筚篥："李兄，这乐器在龟兹军帐里，可是用来传递军情的。" 他忽然对乐师说，"能否吹一曲《凉州词》？"

乐师遵命，高亢的筚篥声顿时盖过了胡旋舞的铜铃。岐王鼓掌笑道："王爱卿这边塞诗风，倒让寡人的宴席多了几分金戈铁马气。"

李颀趁机掏出诗稿："殿下，这是某与少伯兄合写的《塞下曲》，您看 ——"

王昌龄的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与李颀的 "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 并列纸上，岐王击掌称妙："好！一个写将士苦寒，一个写凯旋之喜，合起来便是边塞全貌。"

宴席散后，李颀送王昌龄出门，望着他破旧的青衫忽然叹气："少伯兄，你就不能穿得像个京官？某在太子宫里，见那些文官都把诗写在蜀锦上，就你偏要刻在竹简上。"

王昌龄摸着腰间的竹笔："李兄，我的诗是给戍卒看的，不是给贵主们赏玩的。竹简虽破，却能让弟兄们在篝火旁传阅。" 他忽然笑道，"倒是你，把胡琴弹进了宫廷，却没丢了文人的骨，这才是真本事。"

开元二十二年，王昌龄被贬为江宁丞，路过东川时，特意绕道拜访正在任颍阳尉的李颀。此时的李颀刚写了《送陈章甫》，正为友人的不得志而感慨。

"少伯兄，你看这两句：‘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 李颀指着诗稿，"某总觉得，咱们这些文人，终究是要在朝堂上舒展抱负的。"

王昌龄却望着窗外的麦田："李兄，你我都清楚，这官场如棋局，有人能做执棋者，有人只能做棋子。" 他忽然从袖中掏出《芙蓉楼送辛渐》的草稿，"我写‘一片冰心在玉壶’，不是求官，是求个心安。"

李颀忽然握住他的手："少伯兄，某近日研究乐理，发现胡笳十八拍的调子，竟与你的七绝韵律暗合。你看这平仄 ——" 他随手在桌上画起乐谱，"‘青海长云暗雪山’，正合商调的慷慨；‘孤城遥望玉门关’，恰是角调的悲凉。"

王昌龄恍然大悟："原来诗与乐本是同源！难怪你的诗能‘响遏行云横碧落’，我却只知横刀立马。"

当夜，两人在颍阳的麦田里秉烛夜谈，李颀用胡琴拉王昌龄的诗，王昌龄用横刀刻李颀的谱。秋风掠过麦浪，把两个文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分不清谁是执笔者，谁是弄弦人。

天宝八载，李颀因不愿逢迎权贵，辞官归隐东川。王昌龄此时也在龙标贬所，两人只能通过书信往来。

李颀在信中写道："少伯兄，某近日在终南山种了片竹林，每到月夜，便拉你的《出塞》调子，惊得山鸟乱飞。"

王昌龄回信："李兄，我在龙标教蛮族孩子唱你的《古从军行》，他们说，胡琴的声音，和家乡的芦笙一样暖人。"

天宝十西载，安史之乱爆发。王昌龄在亳州被刺史闾丘晓杀害的消息传来时，李颀正在终南山整理两人的诗稿。他望着王昌龄的绝笔诗，忽然想起在 "醉月楼" 的初遇，想起岐王宅里的胡旋舞，泪水滴在诗稿上，晕开了 "黄沙百战穿金甲" 的墨迹。

"少伯兄，某终究没学会你的横刀立马。" 李颀对着南山明月长叹，"但某会把你的诗谱成胡笳曲，让战火中的百姓知道，盛唐的诗魂不灭。"

史书说李颀 "性疏简，厌薄世务"，却没说他在终南山为王昌龄守墓三年；说王昌龄 "不护细行，屡见贬斥"，却没说他的诗稿里，藏着李颀修改的二十西处乐理标记。

长安的酒肆早己消失在历史的风沙中，但那把横刀与胡琴的和鸣，却永远回荡在文明的长河里。